第39章 理应三思而后行

中国领导层决定打击一下联合国军，向其发出警告，然后再撤回部队，希望联合国能重新考虑其北进的行动。但东京的美军远东司令部和华盛顿的美国政府对中共军队的进攻所做出的反应却令人感到困惑。中国可能进行干预，对此危险不能再有任何怀疑：危险已经发生了。中国军队会怎样做，也不能再有任何怀疑：他们已经歼灭了几支主力部队。中国军队的第一阶段攻势已向麦克阿瑟以及参谋长联席会议发出了极其严厉的警告。美军统帅部竟然无视这一警告而再入虎穴，这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不幸的是，第8集团军和远东司令部都不愿意相信他们面对的是有组织的中国军队。在华盛顿，没有人对在战场上收集到的证据所做的分析解释提出任何质疑。参谋长联席会议于11月3日要求麦克阿瑟将军对有关中国军队干预的情况做一“临时性的评估”。麦克阿瑟次日所做的解答表明，他同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参谋长们一样，没有意识到中国干预的严重性。他列举了中国可能会采取行动的多种选择---全面军事干预、暗中支援、派遣志愿军以及趁机占领朝鲜最北部地区。麦克阿瑟的答复就等于没有做任何评价。

甚至连联合国也没有作出反应。11月5日，麦克阿瑟给联合国发去了一份特别报告，称联合国军“目前与中共军事单位有敌对接触”。他提交了12条有关中国军队卷入的证据。应美国的特别要求，安理会于11月6日举行特别会议，讨论麦克阿瑟递交的报告。然而，安理会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东京的远东司令部和华盛顿的领导人都对中国发出的警告未予重视，因而，也未能在大灾难发生之前停止一切行动。有大量确切的证据表明，极其强大的中国军队正丰阻拦联合国军的推进。人们把一切责任都归咎于麦克阿瑟，因为他固执己见，坚持要重新发动攻势。但同样的证据也摆在了华盛顿参谋长联席会议和政府领导人的眼前。他们也没有予以足够的重视并采取任何行动。华盛顿的要员应当同麦克阿瑟一道对即将发生的事情负责。实际上，他们是麦克阿瑟的顶头上司，他们有权把他那种务求全胜的思想压制住。

麦克阿瑟于11月5日下达命令轰炸朝鲜一端的鸭绿江大桥，还包括从鸭绿江到联合国防线之间的所有工厂、通信设施、城镇和村庄等，这离他对参谋长联席会议所说无法对中国干预的“实际情况”作出判断后仅有一二天时间。而现在，他却下令投入远东空军的全部力量进行为期两周的狂轰滥炸，给北朝鲜及其盟友中国予以沉重打击，以图迅速结束战争。麦克队瑟甚至没有把这道命令通报给参谋长联席会议。这一命令极具挑衅性，北京会把它看成是一种直接对抗的举动。负责轰炸行动的斯特拉迈尔将军完全明白这样做的潜在影响，所以，他提醒其在五角大楼的空军上司重视这件事。在轰炸机将要从机场起飞前三小时，国防部的官员与艾奇逊取得了联系，他马上前去面见杜鲁门。杜鲁门说他主要关心的是部队的安全，但又说麦克阿瑟应事先讲明进攻的理由，然后才能实施轰炸。于是，参谋长联席会议于11月6日电告麦克阿瑟，要他立即取消对靠近“满洲”边界八公里之内的一切轰炸，并要他尽快回电说明下令轰炸鸭绿江大桥的理由。

麦克阿瑟后来的愤怒答复不仅清楚地表明，不管产生什么后果，他都决心继续实施轰炸计划，而且从中看出，他本人此时对中国的干预危险所做的估计要比原来的估计严重得多。而此时，参谋长联席会议和政府却任由麦克阿瑟口出狂言，本来他们应该当机立断、行使领导权，但他们没有这样做，而是让可能产生灾难性后果的政策继续下去，以至于造成了可悲的结局。11月6日，麦克阿瑟下发了一份夸大其词的特别公报，指责“共产党不宣而战，让异国共产党军队跨过鸭绿江进入北朝鲜，犯下了有史以来最令人生厌的违反国际法的罪行”。公报还指责中国共产党以“满洲”为基地大规模集结军队。事实上，中国人曾警告过，如果美国侵略北朝鲜，他们将予以打击。

麦克阿瑟的电文和公报里所包含的信息，还不是说必须炸毁鸭绿江上的桥梁，而是说中国人正在对联合国军构成前所未有的巨大威胁。怎样对付中国的威胁才是大问题，即使炸毁大桥，中国人可以非常迅速地在鸭绿江上架起浮桥。而且，鸭绿江不久就要结冰，到那时大江就会变为通途。炸毁桥梁并不能阻止中国军队的调动。头等大事应该是如何消除对联合国军的威胁。明显的答案并非坚持为发动进攻作准备，而是立即着手制定保护联合国军的计划，要么就地挖壕固守，要么把部队撤回到较容易进行防御的防线上。此时，杜鲁门却左右为难，因为一方面他的战区司令官要求进行轰炸，而另一方面联席会议又拿不出其他办法来，于是，他只好同意进行空中攻击。

轰炸于11月8日开始实施，但对桥梁的轰炸并没有取得很大成功。轰炸机飞行员可接近大桥的飞行路线非常有限，因为他们不能侵犯满洲的领空，而且中国的防空炮火和喷气式飞机也露了面。12月5日，空中攻击被取消，至此，连接朝鲜和满洲的12座公路和铁路桥梁只有4座被炸断。

国务卿艾奇逊在其回忆中，谈到了从中国军队初次出现，到麦克阿瑟最后宣布发动所谓的“结束战争”的攻势这一关键时期，在华盛顿发生的事件的动态。他说，由于我们自己分散了兵力，再加上中国方面的干预，各种危险都已显现出来。劝说总统考虑一项他的军事顾问们没有提出的军事策略，这是我所不乐意干的。他们之所以没有提出来，是因为这项策略违背了战区司令官拥有正当权力这一美国军事传统。假若马歇尔将军和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参谋长们提议把部队撤回到平壤至元山的防线上，并提议由联合指挥部统一协调延伸防御阵地---而且假若总统支持他们，毫无疑问他会支持的—也许灾难就可以避免了。但这却意味着与麦克阿瑟发生冲突，他会指责他们使他无法获胜—同时意味着在有争议的情况下解除他的职务。因而，他们犹豫否决，举棋不定，坐失了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