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以为你知道的是整个故事,其实你知道的,只不过是结局。

    在几次尝试后,英国人认定洞内情况过于复杂,完全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他们确信,在这种情况下突破进洞,“这个任务是不可能完成的”。瑞克和约翰在洞口处撂下了一句,“This is madness!之后就直接走了。英国人并不是在夸大其词。长约十公里的“睡美人”洞穴内有许多凹陷、狭窄的通道,蜿蜒曲折。

    想要强行突破进洞,即使在摸清正确道路的前提下,还要冲破逆向而来的浑浊洪流,穿行于黑暗而尖锐的岩壁之间。现在洞内水流的能见度只有五厘米。水中锯齿状的钟乳石边缘十分锋利,随时可能刺透胶衣,划破他们的皮肤。水底也遍布碎片,电线、电缆、水泵、管道等各种未知的东西。

    瑞克和约翰,是全欧洲最优秀的洞穴潜水员,也是洞潜救援界的传奇,众多潜水爱好者心中的大神。一个公认的事实是,如果这两位大神都进不去,那么全世界就没有人可以做到了。瑞克和约翰走了,不是回大本营,也不是回酒店,而是直接去了机场,准备返回英国。

    本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成为现场唯一一名具备洞潜能力的潜水员。他看到营地间不时走动的泰国海豹突击队队员,他们都还很年轻。从洞口伸出的几条管道,正在不停往外排水。连日降雨,道路已经泥泞不堪。鞋子踩进去,必须要提一口气才能拔出来。山上的植物被雨水洗刷过后愈发葱郁,显得裸露在地表的土黄色格外扎眼。泰国的雨季已经来临,雨越下越大,洞内的积水越来越深,仿佛要堵死最后进洞的可能性。 “这种情况进洞简直是自杀!”在电话中,本对妻子说。是的。这就是自杀。但是他必须进洞,他没有任何选择。

走向深渊

    十二名泰国少年足球队队员和一名教练被困于深渊之中,众多国际救援联队上演“十八天世纪大救援”,最终十三人成功脱困。这个故事充满离奇、神秘、绝望和反转,甚至比电影还多了些奇迹。深渊中没有被拯救的“睡美人”,却有很多不知名的英雄。

    你以为你知道的是整个故事,其实你知道的,只不过是结局。

2018 年 6 月 23 日,“野猪”足球队少年奈特十七岁了。这天是他的生日。他以为这会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但绝没想到,会是如此特殊。为给奈特庆生,十二名足球少年凑出七百泰铢,买了不少食物,准备去美塞镇国家公园的“睡美人山”郊游。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骑车去郊游,这群最小才十一岁、最大也刚十七岁的足球少年,都有过沿泰缅边境长途骑行的经历。

美塞是泰国最北的小城,典型的亚热带季风气候。六月中下旬,烈日当头时,雨季即将来临,气压降低,盛夏的闷热压得人透不过气。此时,睡美人山就成了足球少年们的消暑胜地。这天,三十七岁的足球队主教练诺帕拉恰好要去看比赛,二十五岁的助理教练阿克负责临时照看十几个男孩。足球队一行十三人,来到睡美人山山脚处的足球场训练。

    训练结束后,教练阿克骑着摩托车,孩子们骑上自行车,穿过公路、山林、小溪,一路奔向足球场附近的“睡美人洞”。“野猪”们对这个清凉舒爽的洞穴并不陌生,今年他们就来过四趟了。这是泰国第四长的洞穴。长达一万零三百一十六米的洞穴内部沟壑纵横,蜿蜒曲折。

    在美塞当地的传说中,睡美人山是三百年前因与平民相恋遭到家族反对,为爱殉情的公主化身而成。横看此山,与侧卧的女性轮廓十分相似,常有探险者冒险前往,偶尔也会发生探险者被困洞中的事故。查无根据的传说,冒险者的离奇经历,都阻止不了人们的好奇心,反而增加了洞穴的神秘性,吸引着当地人前往。在当地,探索洞穴是一件神圣的事。四次探索游玩中,足球少年们曾在里面逗留过六个小时,最远的一次大概走了三公里。

    这一天,足球少年们来到洞口,阿克教练停放好摩托车,孩子们也把自行车停靠在洞口的栏杆边锁好。有些人脱掉鞋子放在洞外。阿克教练计划用一个小时探洞。奈特也想在下午五点前赶回家,他不想错过父母给他准备的庆生晚宴。他们只带了食物、水和一盏探照灯。装备简陋的“野猪队”探洞之旅就开始了。

    每次入洞前,教练都会交代注意事项。和旱季时一样,洞口完全显露出来,但从洞口往里看,深渊处却只有一团黑暗。打开探照灯,教练会引领少年们往前探索。路上如果想到什么,孩子们会停下来,在洞壁上随意涂画。洞内干燥,路线清晰可见,进洞非常轻松。

    等他们深入洞穴时,洞外却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雨季即将来临,泰国丛林中的暴雨说下就下,洞口水位暴涨,洞穴里的通道不断被雨水吞没。等到孩子们返回时,来时干燥的通道已经被暴雨堵住,原本清晰可见的路线,在惊惧犹疑的作用下变得模糊。他们确信自己并没有走错方向----唯一的出口已经封住。他们被困住了。

    父母们发现孩子都没有回家,纷纷给主教练诺帕拉发信息询问情况。诺帕拉也没有及时回复。父母们很慌张。等到晚上看比赛回来,诺帕拉一开手机,二十多条未读信息纷纷涌进来。他慌了,开始疯狂拨打助理教练阿克和队员们的电话,都没有打通。诺帕拉十三岁的侄子当天没有骑车去郊游,他告诉了诺帕拉足球队的去向,“他们去了睡美人山洞”。

    这场持续的暴雨预示着泰国丛林雨季正式到来。山上的雨水往低洼处流淌,冲刷着郁郁葱葱的亚热带植被,再汇集到洞里。主教练冲到洞穴入口,发现只有一辆摩托车、十一辆自行车停在洞穴前。他很熟悉这些自行车,不停地朝着黑暗的洞口大喊助手阿克的名字,没有回应,再喊男孩们的名字,还是没有回应。他从家出发匆忙,忘记带上手电简。临近半夜,周遭的一切和洞内的深渊融为一体,黑暗而充满绝望。“那个时候我浑身发冷。”诺帕拉回忆道。

    这时一束光从洞里透出来。不是他的孩子们,而是一群公园员工。公园的工作人员说,他们是看到洞口的自行车才进里面查看的。暴雨导致水位不断上升,倒灌进山洞,洞穴通道被堵住,洞里的路也变得泥泞难走,他们进洞后又不得不退出来。

    诺帕拉意识到,这件事已经远远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足球教练不得不把坏消息告诉队员们的家人。此时,暴雨已汇成洪流,水位不退反涨,逼退了所有尝试走入洞穴的人。美塞国家公园开始向搜救队寻求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