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回到菲律宾后,本继续和妻子过着甜蜜的假期,他试图忘了泰国洞穴内的足球少年们,但又时时关注着救援的进展。“那几天我晚上睡不着觉,也吃不好饭,我想说服自己,放下自尊心(重新回归救援),但内心一直在挣扎。”他说。本终于收到泰国海军托朋友带来的协助救援请求,泰方不能让孩子在洞里待上三个月再实施救援,时间太久了。

(左图:浪子归来,本带来了帮手,对救援至关重要的潜水麻醉医师。图片提供:本)

7 月 4 日。本出现在了泰国机场。刚下飞机,他就被人们认出来了----这不就是那个最早深入洞穴的比利时人吗?泰国人说,很高兴看到你又回来了。当地警察从机场沿路护送,直达救援现场。等到了大本营,泰国海豹突击队总指挥官,以及救援现场的很多人都在。这次本从菲律宾回来的时候,还叫了两位帮手。其中一位,就是本的老朋友、从澳洲赶来的潜水麻醉医师,有着三十多年潜水经验的理查德(Richard Haris)。

潜水麻醉医师来了,本却不能再进洞了。英国专家团队认为,本没有什么洞潜经验,泰军听从了英国人的建议。甚至一度有外媒传言说,泰国海军还在洞口立了个牌子,上面用泰文写着禁止这名比利时人再次入洞。但事后证明这都是谣言,牌子上泰文的意思恰恰相反:感谢比利时人本在这次洞潜救援中做出的突破性进展。

在洞外的时候,本的手机每隔五分钟就响一次。他不敢贸然关机,不知道哪一通就是重要电话。有一次,本接到了一通来电:“您好,我们是从马斯克办公室打来的。”“好的,我还是奥巴马呢。”本有点不耐烦。对方急道:“我们真是马斯克的人,我们是从 SpaceX 办公室打来的!不信你查下邮件。本将信将疑查看了下邮件,貌似... 还真是 SpaceX 办公室打来的?他马上回电话,表达了歉意。

对方说:“我们现在有五名工程师,急需和在现场的人通个电话,很多人都不接我们的电话。”他们做了一个可以载人的罐子,但是具体的数据要精确到厘米,需要知道洞穴中最窄的宽度是多少,才好具体调整。

( 下图:澳洲救援队员在洞中。图片提供:谭晓龙)

在通话中,本才了解到,马斯克团队的救援行动在被媒体曝光前,早就到达清菜开始准备实验了。只不过他们选择了低调。本这通电话持续了四五十分钟。他们认真听了本的意见,咨询了很多问题,研究出好几套方案。本感觉到,或许他们是真的想帮忙,但遗憾的是,现场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们。

同样在洞外,救援迫在眉睫,雨季已经来了。泰方迟迟不做决定。救援人员开始向泰方施压。一位身穿蓝色衣服、背着双肩包、宽大短裤脚踏人字拖的年轻男孩来到了营地。别人告诉谭晓龙,“他是管水的”。整个营地,只有这名男孩可以自由进出泰国政府的指挥营地。男孩叫他内,在美国伊利诺伊州开一家泰餐馆,同时也是水利专家。他负责监察维护洞穴内的水位将水从洞穴中抽出来,并指挥勘探队预防排出的积水通过下水道再次回流进洞穴。这也是后来救援时,水位得到有效控制的原因之一。

美方和澳方的长官都上前向男孩说明了目前救援进展。下午,“管水的”他内用电脑与泰国政府内阁直接沟通。晚上,泰国王室代表就来到了指挥营地。由美方、英国专家、澳洲医生、他内与泰王室组成的决策会议在帐篷里召开。救援专家拿矿泉水瓶模拟气瓶,把方案像打沙盘一样演示了一遍。美军少校霍奇斯告诉泰国官员,如果过了窗口期再不展开营救,所有人都会死。英国洞潜专家说,如果再不定救援方案,他们就没有留下的必要,准备走了。

坐在一旁的澳大利亚麻醉医生理查德说,方案只有这一种。理查德重复了几遍。他没有理会其他人的讨论,又补充了一句,我已经连续几天没休息好了,我要去睡觉。说完,理查德转身离开。王室最终同意了。“Buddy(伙伴)潜水救援计划”获得允许。洞内。抽水机一直在抽水,早期需要潜水才能通过的路段,有些已经可以游泳进去了。等到营教的这天,救援队已经可以徒步走进洞穴。

走出深渊

7 月 8 日,营救日。十三名国际潜水员,一名麻醉医生,五名泰国海军潜水员进行首次救援行动。中国救援队等大批国际救援联队,都守在三号营地外辅助救援。进洞之前,各方召开最终方案部署会。中方负责把孩子和教练从三号营地运送到二号营地,通过二号营地以后,把他们直接交给泰方医务人员,泰方医务人员再次检查,确认生命体征后,交由泰方运送孩子直到洞穴出口。

( 下图:“Buddy潜水救援计划”方案部署。图片提供:谭晓龙)

方案部署会上,美国指挥军官说,中国有五个人参与救援。美军指挥官走下来对谭晓龙说,你跟我们一起到三号营地,就把谭晓龙和其他几个美国人分在一组.。各方救援队进洞到达指定位置后,马上开始排练预演。辅助演练的是一名美国女兵,身高、体重都跟孩子差不多。谭晓龙和美军在一组,负责掌灯,并提供出口相应的潜水方面的安全保障。

周亚辉、李硕、张广瑞、谭章、龚晖,按照已经搭建好的传送系统,从澳方接过女兵,再传给泰军,确认绳索和运输担架的承载能力都没有问题。志愿者王志天也进洞协助翻译。他说,在孩子到来前,前方会有人把孩子的大致位置信息传递到三号营地,让救援队提前做好准备。从准备到达平澜负责的运输点,需要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这段路是一个小山坡,当中的通道很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两边很多突出的岩石。队员要把孩子从那个通道上拉上来,再传递给下一个环节的救援人员,继续往洞外护送。

第一个孩子送到的时候,担架上的人穿着海军黑色的潜水服,戴着成人的全面罩和装备,很安静,不说话,昏睡状态。周亚辉吓坏了,难道是海军出事了?第二个,第三个,都是这种状态。周亚辉心想,坏了坏了,行动失败了,这太沉重了。他看到医生拆开担架,检查测量血压,更换气瓶。专门有一名泰国人唱歌:你快醒醒吧,你快到家吧。全面罩揭开,周亚辉这才发现,里面躺的原来不是海军救援队员。是孩子,而且还活着。

( 下图:孩子被抢救出来的时候很安静。图片提供:周亚辉)

孩子一个接一个被运送过来。刚开始的时候,通知等待救援的孩子“最多六个”,后来变成了“最多四个”。直到说“当天没有孩子了”,平澜的队员们都很兴奋,跟着担架一起往上走。周亚辉终于有机会观察到心里一直惦记着的孩子。没错,他们活着,眼睛还可以微微地睁开。为防止孩子使用的气瓶中途没气,每到一个救援点都要换气瓶。即使周亚辉压着全面罩,气瓶也一直在大量地跑气,消耗很快。最后他拿着气瓶一看,度数显示就快没气了,又赶快拿水擦洗,擦完了马上再换上。

所有的“小猪们”都经过队员们的手,直到救援队员们目送他们被顺利运出洞穴。当第一批孩子被送出洞口的时候,孩子们还在面罩内沉睡,出洞后被直接送进救护车。第二天救援时,孩子们也一样戴着全面罩,但已经能听到面罩里呼吸器的声音。第三天阿克教练是第一个被送出来的,救出后很快被带上直升机,运往医院。

救出孩子的时候,泰军把所有人都驱走了,场地规模也大大缩小,并禁止媒体进入。洞口只有零星几个人。有人听到了远处媒体区的欢呼,还有人注意到家属的低泣。泰国海豹突击队兴奋地在脸书上用泰文宣布:“十二只野猪和教练走出洞穴。每个人都安全。”最后,不忘补上美国海军那句激励的号:“Hooyah!”看不懂泰文的外国网友不知道这条脸书的主要内容,但能看懂最后一个英文单词,Hooyah。这句美国海军特有的战斗口号,此时依旧振奋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