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美国空军的格言是“Global Reach, Global Power'”(全球到达,全球力量),而这要仰仗于 GPS 技术。2001 年末,一个在阿富汗的美军大兵正准备向空中的轰炸机通报一处塔利班哨所的 GPS 定位,不巧 GPS 接收仪的电池没电了,于是他停下来换了一块电池。他或许不知道,或许是忘了,机器的标准作业程序是每次更换电池前先自动播报一次自己当前的方位,于是他等于把自己的方位通报给了轰炸机。 他召唤来的是一颗两千吨重的 JDAM 智能炸弹,当场炸死三名维和部队成员和不少隶属于反塔利班的阿富汗北方联盟成员,阿富汗未来的总统卡尔扎伊幸运地逃过一劫。

在 GPS 考虑转向民用开放时,设计了两种模式,一种是 C/A 编码(Coarse/ Acquisition Code,粗捕获码)模式,一种是 P 编码(Precision Code,精准编码)模式。GPS 信号用两个信道发送:L1 信道发送混合编码,但只有军用接收仪才能分离出 P 编码模式的信号;L2 信道只发送 P 模式信号。让 P 信号在两个信道上发送,也带来更多的安全性:哪怕敌方屏蔽了其中一个频道,那还有另一个频道。 按照设计,P 模式精确率可以到十米,而 C/A 模式精确率只到一百米,但这已经比当时很多船只用的LORAN 系统的五百米精确率高出很多了。没想到的是,最后民用接收仪出来,精确率可以达到三十米之内。美国军方觉得这样会太便宜敌人,赶紧着手考虑让民用信号变得不那么精确。

1980 年代地缘政治的又一起大事件,促进了 GPS 技术的推广。1983 年 8 月 31 日,韩航 007 班机从纽约起飞前往首尔。9 月 1 日凌晨,在离开阿拉斯加后,于日本海上空被苏联战机用两枚导弹击中坠毁,事件共造成机上二百六十九人死亡,其中包括美国佐治亚州众议员拉里·麦克唐纳。

飞机被击落,是因为偏航了三百英里,已经进入苏联领空两分钟。最大的可能性是驾驶舱输错了导航参数,周边都是海,没有邻近的空管中心,飞机只有一条高频无线电信号与地面联系,地面控制塔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注意到飞机偏航。事件发生四天后,里根总统签署行政命令,公布了此前保密的 GPS 信号结构。并允诺,在 1988 年 GPS 系统全面部署后,对民用航空业开放使用。而美国国会则呼吁,把时间表提早到 1985 年之前。

尽管当时 GPS 已经开始民用,但这一行政命令的重要性在于:GPS 系统终于不用担心系统被腰斩,民用系统也不用担心军方突然开始收费或者改变讯道了。1979 年,米罗华(Magnavox)公司推出 GPS 非军用接收仪 Z-set。Z-set 不太容易携带(有一个接收仪和一个显示单元),也不便宜(一万五千美元)。事实上很多军事行动也用 Z-set,1980 年美国突袭驻德黑兰大使馆的直升机上,就携载了 Z-set。

惠普也投入到这个行业,花费八十万美元生产出了接收仪原型,但最终却决定放弃投入市场,因为公司发现他们更应该注重新兴的家用电脑市场。从该公司出走创业的查理·特林布尔(Charlestrimble)买走了原型机版权,并在 1984 年推出他的第一代 GPS 接收仪,该接收仪的准确率已经到了几英尺之内。

第一批用户不是定位需求,而是定时需求。由于 GPS 信号有时间信息,全球的报时中心都采用了 GPS 来帮助定时。由于只需要用一颗 GPS 卫星就能定时(确定方位则需要四颗),所以当时星阵还没有全面部署倒并不影响此类使用。随后是石油市场,他们需要定位自己的钻井平台。精度如果进一步提高的话,勘探市场也将被打开。

1985 年,特林布尔推出一个袖珍版接收仪,只重三十五磅(十五公斤),售价两万美元。1990 年,从特林布尔公司出走的伊朗流亡电脑工程师阿什贾成立的阿什科技公司也推出自己的接收仪,其特点是融合了 GPS 系统和苏联在 1982 年开始发射的 GLONASSE 系统。

埃德·塔克(Ed Tuck)进入 GPS 接收仪市场时,希望制造一种人人都负担得起(三百美元以下)的接收仪。他参加过朝鲜战争,此后在技术产业工作,一次驾驶小型飞机的过程中遭遇恶劣天气,他感受到了 GPS 的重要性。1986 年,他成立了一个风投基金,决心进军 GPS 接收仪市场,他成立的公司就是后来鼎鼎大名的麦哲伦。 他在麦哲伦的招股说明书上这样写道:“我们都想知道‘他从哪里来’、‘他往哪里去’。抽象地说,我们总是谈论一个人或一个产品的“定位”,我们用时空来定位事物。知道一个人位置在哪里的需求,甚至比知道时间和日子的需求还强烈:一个昏迷中醒来的人第一句话一定是问“我在哪里”,而不是今天是几号”。”

麦哲伦(Magellan,当然公司一开始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 Teledesic)的成立非常艰辛,塔克先后被将近一百个投资人拒绝,因为他们都认为不需要什么个人 GPS 接收仪。最终,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愿意投资五十万美元的人。为展现公司的先锋形象,他们聘请了第一个登上珠穆朗玛峰的美国人惠特克为 CEO。 1988 年,麦哲伦已经做出一个接收仪。塔克注意到,他们在佛罗里达南海岸有一批热衷顾客----他们对自己的位置判定很在意,而且很怕引起国民警卫队的注意。塔克说:“你们自己去想他们是谁。”----是迈阿密毒枭。

同时收取 L1 信道和 L2 信道的双通道信号接收----哪怕加密信道的信号根本无法破解----再加上复杂的计算,能让 GPS 的精确度达到很高的程度。日本很快成为 GPS 产品的一个重要市场:东京的街道地址系统很混乱,而日本在发展电脑地图方面又走得比较快。日本政府来找特林布尔,他做出了这样的双通道接收仪。以色列军方也是特林布尔的买家,他们通常会先买一批,然后测试,并反馈给特林布尔,等特林布尔改进后再买一批,如此循环往复,这让特林布尔特别高兴。

特林布尔的主要竞争对手是洛克威尔·科林斯公司的 Manpack 接收仪,价值四万美元,军用级别高精度,自重十一到十三公斤,十六位处理器。在以色列订单的帮助下,特林布尔最后做出了一个特别小的产品:一英寸厚、六英寸宽、八英寸长,需要的电力也很少。这就是特林布尔称作 Trimpack的东西,也叫 SLGR (Small Light-weight GPS Device,轻型袖珍 GPS 装置)。

特林布尔还是希望能卖给美国军方,因为这将是最大的客户。他聘请了一个曾在 GPS 部门工作的空军退役上校去帮助推销,军方就问他:给你四百万美元,你能制造出多少个 SLGR 来?特林布尔说:一千个。军方就给了他这个合同。比起民用的 Manpack 来,军方的 Trimpack 不仅能告诉士兵他所在的经纬度,而且还能提供前往另一个定位点的方向和道路,甚至存储某些战斗机动的 GPS 参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