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地方当局公然冒天下之大不韪,派人到园里投弹杀人,固然并无确证,说明出自蒋介石和国民党中央的指使与鼓励,蒋在幕后有所纵容与包庇,亦是事实。战后国统区一再发生打杀学生的流血惨案,蒋介石都难脱干系。
还在抗战胜利前夕,蒋得知昆明有学生与中共同声息,公开呼吁组织联合政府时,就密令教育部:“如各地学校学生有甘心受人利用破坏秩序发动学潮者,政府即视为妨害对敌作战、阻挠抗战胜利之祸国行为,必当予以断然严厉之处置,决不稍有姑息。”蒋介石这里所谓“断然严厉之处置”,说到底其实也就是不惜使用武力的意思。
相信但凡有学生运动,必有中共在背后“鼓惑”、“操纵”,联系到对中共必欲以武力解决,面对学潮无力遏制时动辄就想要动武,这在国民党一些领导人思想上已经形成为一种思维的惯性。
但是,进入 40 年代,即在中国越来越多地被纳入到美国的势力范围,不得不格外注意自己的国际形象之后,蒋介石在处理这类问题时明显地比地方当局要多了一层顾虑和谨慎。
依照其思维惯性,他在遇到类似昆明学潮的间题时依然会气势汹汹地要求各地“当予断然严厉之处置,决不稍有姑息”,然而其这时的“断然严厉之处置”,因顾及舆论,多数情况下并不再包含暗杀或开枪之类的内容。
只是,地方当局却未必都十分明了这其中的奥妙,更不要说那些有鲁莽军人当政的地方了。因此,只要还允许动武,就难免会出意外。对此,蒋介石亦并非毫无心理准备。一边点火,一边灭火,这在某种程度上其实也是他的一种政治谋略。
11 月 27 日,蒋介石收到关麟征关于昆明发生学潮的电报。关向蒋请示:“除竭尽各种方法严密防范外,如反动情势扩大,实行游行示威,加倍诋毁政府与钧.座,应取何种态度对付?侍从室得电后,即交由次日的官邸党政军会报会处理。会议决定由教育部派人前往,劝导复课,“如开导无效,即不惜解散”。
公文尚未发出,就传来昆明发生“一二.一惨案”的消息。12 月 2 日,侍从室负责情报工作的唐纵立即与关麟征通话,于当晚赶写呈蒋报告。3 日上午,蒋特地向唐纵仔细询问情况,当即表示,“对投弹凶手,饬即电令枪毙”。
唐马上用电话向关麟征传达。下午,蒋再度询问昆明情形。次日,云南省地方当局开庭“公审”投弹罪犯,宣布陈奇达刘友治两退伍军官为凶犯,判处死刑,立即枪决。
“一二·一惨案”爆发之际,恰逢美国总统特使马歇尔即将来调处国共冲突,国民党一面准备各种指责中共的说辞,一面力谋改善外界对自己的看法。惨案的爆发,不可避免地进一步恶化国民党在国际上本来就不大好的形象,这不能不使蒋介石颇为懊恼。
蒋眼见民愤难平,不得不忍痛牺牲爱将关麟征,暗示关引咎辞职。关辞后昆明学界将矛头直指李宗黄,李却态度倨傲,坚不请辞。蒋碍于自己此前向李所许之愿难以给李任何处罚,不得不咬紧牙关,暗请傅斯年等向昆明学界疏通解释要学生们先行复课,再容其逐步解决李的问题。
由于国民党当局未能满足学生们最基本的惩凶要求,复课一拖再拖。蒋介石 12 月 18 日再度限令于 20 日必须复课,重申“有未复课学生应即一律开除”。然而,由于李宗黄问题得不到处理,国民党当局明显理亏,故教育部并未能严格按照蒋的意旨行事。
17 日马歇尔到达中国,蒋不便采取可能会进一步刺激学生的行动,至 27 日,学生才在傅斯年和学校当局居中反复协调之后宣布正式复课。
一个多月之后,即 1946 年 2 月 12 日,蒋亦部分地兑现承诺。蒋免除了李在云南的本兼各职,但又任命李为重庆党政工作考核委员会秘书长。此虽为虚职,并不能使李满意,但毕竟给李留了面子。
蒋介石对昆明学潮的这种处理方式,再清楚不过地表明,他对地方领导人因防共反共而采取的极端做法,形式上不能不表示反对,其内心里是相当理解的。因此,其处理结果,不仅昆明学界不能满意,李本人以及其他国民党人更不可能从中吸取到任何教训。
半年不到,昆明再演血案。李公朴闻一多两教授只因公开批评政府,蒋派来接替关麟征的霍揆彰就重蹈故辙指使手下军人暗杀李、闻二人,再度引发全国性的抗议浪潮。
蒋自然故态复萌,先是大发雷霆,臭骂霍换彰,等到听说暗杀者纯系出于对李、闻“辱骂领袖、诬蔑党国”的激愤之情,属“义侠行为”时,又长吁短叹。感慨系之,最后同意免去霍的警备司令职务,将罪责归结为凶手个人的激愤行为,下令枪毙了事。
蒋这样做,不仅免除政府官员涉案的麻烦,而且还留下基层党员和军人不能容忍任何人贬损领袖和党国,甚至不惜以死抗之的印象,借以威慑那些反政府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