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王树增著 |
第七章 使中华民族永存世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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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上海战事逐步扩大时,中国最高统帅部一度忽视了山西战场。在山西与河北的交界处,太行山纵贯南北,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整个华北地区。自古以来,山西便是华北的西部屏障,控制了山西就等于在制高点上控制了华北。因此,要确保华北就必须确保山西,而攫取华北也必须控制山西。一华北日军从战事一开始,便将主攻方向放在了晋北,依据的就是这一军事常识。 但是,南口战役结束后,当平绥路上的日军大举向山西推进时,蒋介石却把位于第二战区的汤恩伯的第十三军调往了淞沪方向。对此,阎锡山表示严重不满,称其“急其所缓缓其急,何异补疮把肉剜”。共产党人对此也有异议,认为蒋介石“没有清楚认识到保卫山西的重要战略意义,未能以更多的精锐部队首先使用于山西的保卫,这是后来山西失利致使整个华北局势处于不利的一个重要原因”。 日军攻破平型关和雁门关后,攻势直指太原,蒋介石这才意识到山西对于全国战局的重要性:“我们与日本人打仗,不怕从南方打,也不怕从北方打,最担心的是日本人由卢沟桥入山西,再经汉中,人四川。”蒋介石担心的是中国抗战后方的安全——战争刚刚开始,如果没有了后方,仗还怎么打下去?日军第五师团师团长板垣征四郎急欲占领太原。按照战争初期日军参谋本部的意图,华北战事应限定在华北的平原地区:“华北方面军的作战地区(不包括航空),大概定位连接石家庄一德州一线以北。”但是,板垣征四郎认为,必须全面控制山西,至少要占领太原:“攻克太原的作战基本理论,是根据这个古来公认的‘制伏山西就能制伏华北,制伏华北就能制伏全中国’而得出的。”板垣征四郎的参谋美山要藏大佐说:“当时第五师团的官兵,几乎都对这句话有一种魅力性的使命感,就好像是能用它来克服一切困难的一种咒语一样。” 关东军与板垣征四郎的看法高度一致,即必须使用强大武力控制山西和华北。之后,迅速建立由日本人掌控的伪政权,以从根本上保障“满洲国”的“国防安全”。日军参谋本部最终同意了板垣征四郎的请求,于一九三七年十月一日下达了攻击太原的作战指令。日军华北方面军随即命令关东军一部归板垣征四郎指挥;命令河北境内的日军一部突破石家庄中国守军的防线,沿正太路(正定——太原)向井陉方向发起攻击,策应第五师团。——井陉,位于河北的石家庄以西,山西的娘子关以东,是正太铁路线上从河北通向山西的要冲。 阎锡山自太和岭口撤退,刚一回到太原,就收到了蒋介石要求他坚守山西的命令,而且要求他坚守的时间越长越好——至少要一个月以上。为此,阎锡山请求将平汉线上的卫立煌的第十四集团军调归第二战区指挥。蒋介石答应了。一阎锡山主动请求中央军部队进入他的山西地盘,这在以往是绝对不可能的。卫立煌的第十四集团军,中国陆军的精锐部队之一,至少看上去与阎锡山的晋军完全不一样:官兵清一色的深灰色军装,扛着清一色的七点九毫米口径步枪。机枪也不少,甚至还有专门打坦克的德式山炮。十月四日,卫立煌先于部队抵达太原。 第二天,阎锡山、周恩来、卫立煌、傅作义以及刚刚上任的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黄绍?等人一起讨论忻口防御问题。对于敌情,大家一致的判断是:“敌以主力由大营、繁峙,以一部由大同、雁门沿汽车路进攻,另以一部由阳方口(位于雁门关西南)附近实行牵制攻击,以使其主力攻击容易。”因此,决定中国守军依托东起五台西至宁武附近的山脉,以忻口以北各处要地为作战支撑,缩短战线、集中兵力对南下的日军进行阻击。具体部署是:以朱德的第十八集团军为右翼,卫立煌的第十四集团军为中央,杨爱源的第六集团军为左翼,傅作义的第七集团军为总预备队。 因为日军已经攻占了晋北要地,其攻势的锋刃笔直地向南而悬。这导致了阎锡山对于太原正北面的忻口过于警觉,而忽视了太原以东娘子关方向的防守。为此,毛泽东专门致电周恩来,委托他提醒阎锡山:华北的日军占领石家庄后,定会沿着正太铁路向西进攻,因此娘子关方向必须派出重兵把守,这样才能确保忻口战场侧背的安全。毛泽东认为,进入山西的日军总数不过两个半师团,为了确保晋北的各占领区,日军需要分出兵力守备。因此,攻击忻口的日军,顶多一个师团。如果我军部署妥当,是有可能击败敌人的,但前提是娘子关必须安全稳固。否则,一旦华北战场的日军西进,只要通过了娘子关,不但太原近在咫尺,阎锡山还会因日军的左右夹击而被迫两面作战。——在忻口阻击、后方袭扰与娘子关坚守这三个必须坚持的作战要点中,毛泽东明确地将坚守娘子关放在第一位。 无法得知阎锡山对于毛泽东的提醒是否真正理解并给予过充分重视。尽管后来负责娘子关作战的副司令长官黄绍?依据毛泽东的提醒,将第一军团孙连仲部调往娘子关作为预备队,但从整个山西战场的兵力分布看,中国军队布防娘子关方向的兵力仍是过于单薄。后来的战争发展进程证明,毛泽东对娘子关的担心不幸成为事实,从而令中国军队在山西战场的作战出现了令人扼腕的遗憾。 就在中国第二战区制订作战计划的时候,板垣征四郎指挥日军第五师团步兵第二十一旅团以及独立混成第二、第十五旅团集结于代县附近,之后开始攻击崞县和原平。四日,日军占领代县西南方向的阳明堡,继续南下攻击崞县时,被中国守军王靖国的第十九军击退。五日,日军攻击阳明堡以西的阳方口,中国守军独立第七旅与日军彻夜激战后,退守段家岭、瓦窑一线,日军占领了阳方口以南的宁武县城。下午,日军独立混成第二旅团逼近崞县北关,第十九军独立第二旅的两个团与日军于城北混战,在日军猛烈炮火的打击下,中国守军阵地大半被毁,四七团团长刘良相、团附高振麟阵亡:第二五旅特务排和四七团残部奉命发动反击,但因部队伤亡过重被迫退入崞县城内。 日军混成第十五旅团同日开始攻击原平。此时,卫立煌的第十四集团军主力尚在车运途中,最早也要到八日前后才能抵达忻口战场。这就意味着,原平和崞县一线的中国守军必须死顶不退,尽力迟滞日军南下的速度。可是,就在这时候,阎锡山下达了向日军全面出击的命令,要求左、中、右三个方向的中国军队向当面日军发起攻击,骑兵部队同时在大同附近切断平绥铁路以绝日军后路。阎锡山的目的是对南下崞县、原平的日军实施围歼——无人知晓,在主力部队尚未展开时,何以能够做到全面出击。眼前最迫切的问题是:包括八路军在内,中国守军必须堵住南下的日军,为主力部队在原平以南、太原以北的忻口布阵,赢得必要的时间。 七日,日军独立混成第二旅团在二十余架飞机、二十余门重炮和三十余门山炮的支援下,向崞县发起猛攻。崞县的城墙倒塌了十余丈,中国守军的工事全部被毁,城内的电话线路均被切断,千余日军步兵在坦克的前导下开始了集团冲锋。下午,东桥阵地上的四九团伤亡殆尽,四一团团长石焕然率残部三百余人前去增援,在路途中遭日军冲击全部伤亡。日军从倒塌的城墙缺口蜂拥而入,中国守军在残酷的巷战后残部退出县城。崞县陷落。这一天,在原平方向,日军独立混成第十五旅团与中国守军第一九六旅形成对峙。崞县失守,中国军队失去了阻击的支撑点,同时也失去了反击的支撑点,这让阎锡山发布的全面出击的命令瞬间成为泡影。八日,阎锡山命令忻口全线改为守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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