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逻辑（6） 

《上海停战协定》墨迹未干，五月二十一日，蒋介石亲自兼任豫鄂皖三省“剿匪”总司令，准备对共产党根据地发动第四次“围剿”。国人此时才明白，国民政府已拥有两百多万人的军队。但是，在第十九路军与增援部队于上海对日作战时，日军增兵达到十万人之多，而驻扎上海的中国军队自始至终不过六万。国民政府参谋本部次长黄慕松说得明白：“沪战在外交上应视为局部问题，不能扩大；在军事上，‘剿赤’部队不能调用。”蒋介石则在“剿匪”会议上宣称：“攘外必先安内，是古来立国的一个信条。必须看到我们内部最大的不安是什么地方：第一，是我们内部的政风不一致；第二，是赤祸的纷扰。我们可以说：日本不配做我们的敌人，我们当前的敌人还是赤匪。”

日军在“一二八”事变中付出的代价是：陆军死亡六百二十人，负伤一千六百二十二人；海军死亡一百四十九人，负伤七百人。中国方面的损失是：第十九路军和第五军官兵牺牲四千二百七十人，负伤九千八百三十人。上海市民在日军的轰炸中死亡六千零八十人，负伤两千人，失踪一万零四百人，财产损失高达十六亿元。更为严重的是，中国历史最悠久的出版机构商务印书馆在日军的狂轰滥炸中全部被毁，而上海东方图书馆所藏的数百万卷书籍，包括十多万册珍贵的宋版、元版古籍和清乾隆年间编撰的四库全书，也全部被烧毁或抢劫。日本人说，摧毁中国人的抵抗意志要从摧毁中国文化开始。

六

自关东军试图将中国的东三省彻底“日本化”以来，他们一贯以为的“懦弱的中国人”这一概念便逐渐瓦解了。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雪原深处的茫茫老林中，抗日的枪声从来没有停止过。关东军在对东三省的中国百姓采取殖民统治的同时，动用军事力量连续不断地对东三省的抗日武装进行清剿。想把他们杀死的对手来路复杂：一腔热血的爱国青年、不堪残酷统治的东北农民、发誓斩尽杀绝日本人的绿林好汉、散落到民间决心雪耻的东北军官兵，还有就是中国共产党组织起来的成建制的抗日武装。

中国东三省的抗日志士是一群决死的中国人，他们在拿起大刀长枪的那一天，就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了东三省的土地。他们坚信：只要继续战斗，中华民族就有赶走侵略者的那一天。在漫长的日子里，倒下的抗日志士多数没有留下名字，尸骨至今散落于那片黑土之下；而得以留下姓名的志士，至今为中国抗日战争的历史所铭记。---抗日联军的八位战士被关东军包围，正是乌斯浑河即将封冻的季节，她们砸碎了枪支后，手挽手向着冰冷的河水走去，直至被河水淹没。杨靖宇，东北抗日联军的创建者和领导者之一，孤身一人被关东军讨伐队包围后战至牺牲。他死后，关东军解剖了他的尸体，他们不知一个人何以在多天没有任何食物的情况下坚持战斗。他们在杨靖宇胃里发现的是棉絮、树皮以及一种连牛都不吃的积雪下的草根；赵一曼，时任东北抗日联军第三军第一师二团政委。这位女共产党人在与日军作战时因负伤被捕，在赴刑场的路上，她撑着受尽酷刑的身躯，给自己年仅六岁的儿子写下了遗书：“母亲不用千言万语来教育你，就用实行来教育你。在你长大成人之后，希望不要忘记你的母亲是为国而牺牲的！”

一九三二年，日本与“满洲国”国务总理郑孝胥签订《日满议定书》，日本正式承认“满洲国”，确认了日本的既存权益，承认了日满共同防卫及日本驻兵权。至此，日本人认为，他们在中国东北地区的作战目的已经完成。日本军方将一下作战目标指向了中国的热河省。热河省，省会承德，东接辽宁省，西接察哈尔省，南接河北省，全省辖境面积十七余万平方公里。日本计划入侵热河省的主要目的是：迫使中国政府承认长城沿线为“满洲国”的边界线，“消灭扰乱满洲国根源的张学良势力”，巩固对东三省的殖民统治，为将来入侵华北乃至全中国打开方便之门。

面对日本进一步的侵略阴谋，中国军队将领、民主人士和知识分子纷纷发表通电，指出日本对热河和长城一线的野心关乎民族存亡，要求国民政府全力以赴派出军队阻止日军的侵略。宋庆龄甚至提出，中国军队的百分之八十应该派往抗日前线去。中国共产党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发表宣言，表示在保证民众的民主权利、武装民众和停止进攻苏维埃的条件下，共产党领导的工农红军愿意和国内任何武装力量订立抗日作战协定。国民政府驻国联代表顾维钧从日内瓦来电，指出如果中国不以自己的行动来捍卫领土，则国联就没有依据为中国说话。

意识到北方迫近的军事危机，同时承受着国内的巨大舆论压力，蒋介石采取了一系列备战措施。他命令张学良派三至五个旅的兵力前往热河加强防守，特别要求在山海关驻扎“相当兵力”以免“又使国人误为不抵抗”。一九三三年元旦午夜，山海关突然响起一连串的爆炸声。紧接着，驻扎在山海关的日本守?队向中国守军提出“抗议”，说中国守军向日军发动了袭击，要求中国守军撤退。中国方面表示，待天亮调查后再开始交涉。日方的回答是：本事件无须调查。“即即时答复，否则开始攻击。”

天亮了。上午八时许，日军开始攀登城墙，被中国守军击退。十时，三千日军在炮火、坦克和飞机的助战下冲击南门，未果。第二天上午十时，日军再次发动攻击，中国守军伤亡过半。下午三时，山海关被日军占领。守卫山海关的东北军第九旅，兵力不足两千，而陆海空相互配合的日军兵力在三千人以上。山海关失守后，张学良到南京请蒋介石北上指挥作战。北方的中国军队将领也致电蒋介石请他北上。蒋介石的答复是：“弟近日须赴赣，约半月布置妥当后方得北来。”他命令张学良和张作相分别率部保卫热河，并派代理行政院长宋子文、军政部部长何应钦等人赴北平代他指挥。

二月底，关东军分三路全面入侵热河省。张学良急电蒋介石，拟请速赐电调中央军及晋军即日开赴热东一带，以增实力，而备万一。然而，热河守军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增援。日军第六师团在伪军刘桂堂部的配合下向开鲁、赤峰方向发起攻击，中国军队第五军团汤玉麟部驻守开鲁的骑兵七旅接敌便溃，之后便投敌了。中国军队第四十一军孙殿英部抵近赤峰，以阻击战与日军相持七天七夜后撤退，开鲁、赤峰相继沦陷。而后，日军又相继占领了朝阳、承德。日军从发起攻击到占领省会承德，仅用了十余天的时间。热河省沦陷后，举国上下群情激愤。国民政府监察院委员联名要求对失职者进行弹劾。蒋介石约见张学良劝其辞职，明知蒋介石是在为丢失国土寻找替罪者，张学良也只得答应，于三月十一日宣布下野。蒋介石当即把张学良的东北军改编为四个军，归何应钦的北平军分会指挥。由此，蒋介石既转嫁了丢失热河的责任，同时又取得了对东北军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