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树增:《抗日战争》

 第二十七章 长沙上空之云彩确见光辉夺目(3)

 

木下勇参谋长立即给第二十三军发出问询电报:“中国第四军的移动对贵军有何影响?”同时委婉地表示,第十一军愿意采取牵制动作。木下勇对上一次长沙会战时中国军队“以旺盛的战斗意志,连续不断大举向汨水河畔出动”,从而使第十一军“进行了一场相当激烈的战斗”心有不甘,认为是中国军队“轻侮了”第十一军。所以,没等第二十三军明确答复,他就迫不及待地下定了作战决心:“只用一个小时的时间就下了决心,十二月十二日夜,在就寝中考虑了战况,决心对广东方面予以牵制,当即制定了作战大纲。”

    自然,阿南惟几立刻批准了木下勇的作战计划。日军第十一军拟订的作战方案是:十二月二十二日左右,向湘北新墙河一线发动攻击。首先以第六、第四十师团击溃新墙河一线的中国守军第二十军的防御部队,并在关王桥附近将第二十军主力包围歼灭;然后投入第三师团于第六师团的右侧,把汨罗江附近的中国守军第三十七军击溃后结束作战。作战周期大约为两周。同时,第三十四师团和独立混成第十四旅团从南昌方向出击实施牵制性进攻。

因为只是一次短距离进攻然后迅速回撒的作战,况且确实能够起到牵制中国军队策应香港的作用,中国派遣军基本上予以了首肯。但实际上,阿南惟几“已经考虑了进攻长沙的问题”。关于是否进攻长沙---或者说,是否在突破汨罗江后,像上次一样攻占长沙---在第十一军司令部内又发生了争论:如果进攻长沙,不但超出了“牵制中国军队策应香港作战”的范畴,而且作战规模要比木下勇的目前计划大得多。更重要的是,在上报中国派遣军的计划中并没有这一作战目的----如果没有得到批准,就是擅自行动。

除了阿南惟几之外,心存攻占长沙念头的,还有第三师团师团长丰岛房太郎。他对目前只攻击到汨罗江就结束作战很不满意,明确表示应该继续南进攻击长沙。持反对意见的,是负责后勤的军副参谋长二见秋三郎,他认为作战不能违背已获批准的计划,且“第一线的气氛是否一致?全体将士有无完成的信心”都需要考虑。

    十二月二十二日,第十一军发动进攻的前夕,阿南惟几从汉口出发前往岳阳的战斗指挥所。木下勇参谋长提醒司令官,先不要向部队提是否攻占长沙的问题,以免人心混乱。日军第十一军就这样匆忙决定了作战计划。计划从一开始便是一笔糊涂账,除了必须打一仗的固执而又鲁莽的冲动外,无论作战实施步骤以及将要达成的作战目的都模棱两可。

一九四一年十一月,中国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召开第二次长沙会战检讨会。在总结前两次会战的基础上,分析了日军再次发动攻势时可能的攻击方向:一是全力向湘北进犯,重点保持在左翼,力图包围我军右翼;二是在主力攻击湘北时,以一部兵力由南昌、武宁和通城等地进犯,以策应主攻方向。无论哪一种情况,日军将基本按照前两次长沙会战时的路线,向南突破新墙河直指长沙。由此,薛岳确定了第九战区的基本原则:在赣北、鄂南和湘北方向上,竭力把日军阻击在分宜、上高和甘坊以东;修水、龙门厂和南江桥以北以及澧县和宜都以东地区,争取各个击破。而在重点作战区域的湘北,“运用尾击、侧击及正面强韧抵抗,务于浏阳河、捞刀河间地区,将进攻长沙的敌军主力,反击而歼灭之”。

与前两次长沙会战一样,薛岳还是采取“诱敌深入”的方针,边打边撤地将日军诱至预定决战区域加以围攻。其基本要领是:预定决战区域在长沙外围,决战时主力保持在长沙东侧。日军开始进攻时,一线中国守军逐次抵抗消耗日军,一部分主力向战场的东面移动,一部分主力则移动至浏阳河与捞刀河之间的隐蔽地区,待日军抵达预定决战区域后,采取两侧夹击和截断后路的方式克敌。决战时刻,长沙要坚守不退。如果日军向鄂南和赣北等地进行牵制性攻击,当面的中国军队同样要采取诱敌深入然后反击的基本策略。

    薛岳自称本着“既往所得之经验教训,创天炉战法”。何谓“天炉战法”?华区薛岳的解释是:天炉战者,为在预定之作战地,构成纵深网形据点式阵地,配置必要之守备部队,以伏击、诱击、侧击、截击、尾击、堵击诸手段,逐次消耗敌力,挫其锐气,然后于决战地使用优越之兵力,施行反击及反包围,予敌以歼灭打击。盖为后退决战方法,因敌之变化而变化之歼敌制胜新方略,如炉熔铁,如火炼丹,故名。”

    薛岳把新墙河至汨罗江之间地域,设定为伏击和诱击地带;把捞刀河至浏阳河之间,设定为决战地带。同时命令动员作战地区的二十万民众破坏所有的道路;把水田翻犁并蓄水;清查户口,严防奸细;组织战勤民工构筑阵地,输送给养和救护伤员。“敌之进犯,无异自投天炉,予我以熔化之机。”薛岳信心满满。进入十二月,第九战区发现当面日军调动频繁,不断地向湘北和赣北集结兵力,且民众报告说日本人正在抓夫抢修南昌机场。薛岳判断日军很可能就要发动攻势了。

    此时第九战区部队的位置如下:罗卓英的第十九集团军在赣北方向与日军对峙。王陵基的第三十集团军,一部与武宁方向的日军对峙,一部控制在修水附近。杨森的第二十七集团军在岳阳以南与日军对峙,其在新墙河前沿的部队是杨汉域的第二十军和孙渡的第五十八军。战区直属的傅仲芳的第九十九军担任汨罗江至洞庭湖东南岸一线的防御;陈沛的第三十七军担任汨罗江两岸长乐街至新市一线的防御,主力控制在汨罗江与捞刀河之间的蒲塘和粟山港附近;李玉堂的第十军负责守备长沙;彭位仁的第七十三军为战区预备队。

    十八日,新墙河北岸的日军炮兵向南岸的中国守军阵地进行了数次试射;第六、第四十师团的小股部队也对中国守军的阵地进行了试探性攻击。一切迹象表明,日军进攻在即。二十日,重庆军事委员会电令欧震的第四军从广东返回湖南,王耀武的第七十四军由广西向湖南移动。

    同日,薛岳下达了第九战区行动部署:罗卓英率领第十九集团军战斗指挥所,二十一日晨由上高进驻浏阳,指挥萧之楚的第二十六军、夏楚中的第七十九军以及暂编第九军郭礼伯的第一九四师。第七十九军由衡阳乘火车运送株洲,限二十三日抵达;第一九四师向醴陵开进,限二十七日抵达;第二十六军负责浏阳河阵地的防御作战。王陵基率领第三十集团军战斗指挥所,二十一日晨由修水进驻平江,新编第十三、第十五、第十六师全部开至平江附近。杨森指挥第二十七集团军准备作战,其第二十军在新墙河南岸逐次抵抗日军,必须坚持十天以上,然后向侧面阵地转移;第五十八军在日军强渡新墙河时,由东向西侧击日军,协助第二十军作战,然后向侧面阵地转移。陈沛的第三十七军在汨罗江南岸防守,必须坚持十五天以上,然后向侧面的山地转移。傅仲芳的第九十九军确保现有阵地和洞庭湖南岸湖防,然后待命自西向东夹击日军。李玉堂的第十军固守长沙,第一九 O 师守外围,第三师守城内核心阵地,预备第十师守岳麓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