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承唐代古法,下启宋代新风:五代诞生的稀世画作 (5)

“独立门户”的花鸟画(1件)

有人曾总结南唐在艺术方面的成就:“一为承袭唐代绘画传统样式;二为创造江南地区新画风;三为确立宋元以降文人画的美学价值。”纵观当时的南北方政权,能与其在绘画上抗衡的只有位于四川的前后蜀。四川二地由于地缘关系----跨过秦岭北面就是富饶的关中平原,接近大唐文化中心长安,且地势复杂,成为唐末宫廷贵族人士的避难地。 大批画家避居蜀地,对当地艺术发展造成直接影响。

加上五代后蜀君主孟昶(919--965) 设立“翰林图画院”,广招画手,画家定期举行集会,探讨画艺,致使蜀地绘画兴盛。遥遥相对的四川、江南构成了彼时中国的两大文化中心。但是,五代社会的混乱与动荡注定让画院画家无法绘出如唐代《破阵图》《玄宗马射图》那般气势的作品,他们转向描绘山水、花鸟。五代第一位花鸟画大师黄筌应运而出。

在后蜀画师黄筌的妙笔生花下,花鸟画与人物画、山水画鼎分三足,成为一门独立画科。遗憾的是,我们现在只能借助黄筌唯一传世作品《写生珍禽图》窥见他的“妙得其真”。严格意义上来说,《写生珍禽图》不算是一幅完整的创作绘画作品,而是黄筌为创作收集的“素材”。在画幅左下角有“付子居宝习”五个蝇头小字,表明它也是黄筌用来教儿子黄居宝学习画画用的自编“教材”。

《写生珍禽图》卷,五代,黄筌,绢本设色,现藏故宫博物院

黄筌少年师从由唐入蜀的大家,十几岁就因不凡画艺成为宫廷画家,专为皇室作画,这一画就是几十年。孟昶创“翰林图画院”时,授黄筌为“翰林待诏,权院事,赐紫金袋”,任命其为画院领事人,可见他在后蜀画坛的地位。宫廷画家通常需要承担各种创作任务,时而为新建成的宫殿绘制壁画,时而为帝王将相、达官显贵绘制肖像画,时而又被叫去活动现场纪实。

据说,后蜀广政七年(944),后蜀与南唐相互遣使通好,南唐派使者送去数只丹顶鹤,蜀主孟昶很是喜欢,命黄筌把鹤画在偏暖墙壁上。黄筌应允,但要孟昶等一个月后再来看,一月之后,孟昶带着文武百官来到偏殿,发现活鹤竟然站在墙壁一旁徘徊不肯离去。原来是它把黄筌画的鹤当成真鹤了,只见墙上 6 只鹤神色、姿态各异,有整理羽毛的、翘足的、抬头张望的,比活鹤还要灵动,现场人看后纷纷惊叹,孟昶随将殿改名“六鹤殿”。

虽然我们无缘目睹“六鹤殿”的奇妙,倒可从《写生珍禽图》一窥其高超的写实功力。画家在纵 41.5 厘米横 70.8 厘米的手卷上密密麻麻画了 24 只小动物:爬动的蟋蟀、欲跳跃的蚂蚱、探路的牵牛、飞行的蜂、扇动薄翼而鸣叫的蝉,还有或飞或立的虫儿或觅食的鸟儿、缓慢爬行的乌龟,它们全都在画上活动着。这些大小各异的鸟兽散布在各个地方,却并没有打乱画面的整体布局,原来画家故意将体型较大的鸟类和龟安排在画面上下左右四个方位,然后再在其四周搭配体型较小的鸟类和昆虫。

神奇的是,画中每个动物图像的尺寸几乎都接近于该种动物真实个体的一般大小,如非长期细致观察并坚持写生,黄筌怎能在画绢上营造出如此仿真的效果。此画最难处是对飞禽羽毛和昆虫翅膀的质感表现。黄筌刻画飞禽羽毛采用了“丝毛法”,用笔如拔丝,笔笔精到,毫无懈怠。羽毛的蓬松感、轻柔感惟妙惟肖。为了画出透明的蝉翼,他先用极细的线条勾出它的结构与脉络,薄翼下又透出敷染得宜的螂身,上下交叠,若隐若现,使蝉看起来栩栩如生。

由于黄筌早年知名,一生都在官廷作画,耳目所习皆为皇宫贵族间奢侈豪华、富丽堂皇的景象,笔下所绘也尽是皇家宫苑里的奇花怪石、珍禽异兽,他的画作往往传达出富贵艳丽的气息。他笔下的禽鸟,骨肉兼备,形象丰满,线条细腻,色彩富丽典雅,以其为代表的花鸟画流派被后人称为“黄家富贵”。

话说回来,被黄筌寄予厚望的儿子黄居宝倒也争气,黄筌共有五子,传其家学,皆善于绘画,其中成就较大的是次子黄居宝和季子黄居?,前者“画性最高,风姿俊爽”,而且敢于打破陈规,自创新路,受到蜀主优礼相待,可惜早早离世。后者“画艺敏赡,不让于父”,花鸟山水无不精通,尤其擅长画珍禽奇花。

黄筌一家随蜀主归宋后,《写生珍禽图》藏于内府,黄筌父子亦被招入北宋翰林图画院。没过几年,黄筌病故,黄居?继承父亲画风,将“黄家富贵”风在北宋翰林图画院发扬光大,以致翰林图画院评判花鸟画作品优劣,即以黄筌的“勾勒填彩,旨趣浓艳”作为标准,不操黄家画法者不得入画院。一时间朝廷内外竞相仿效,成就了“黄家富贵”在宋初画院的统治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