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帝的第三位帝喾在古代文献中记载极少,我们暂不讨论。剩下的两位则名气颇大,帝尧、帝舜。按照文献的说法,尧提拔了舜,舜提拔了禹,禹的儿子启又建立夏王朝,那么尧舜生活的时代应当对应着夏王朝前不久的龙山时代晚期。而在这个时代,整个北方黄河流域的主角,是位于晋陕高原之上的“高地龙山社会”。此时对应的黄河下游地区“低地龙山社会”正经历万邦林立、互不统属的分裂时代。
“高地龙山社会”中最具代表性的是位于晋南临汾盆地中的陶寺遗址。该遗址位于山西省襄汾县东北,东为太岳山余脉塔儿山,西北不远处为黄河支流汾河,依山面水,坐东而北朝西南。遗址大体可分为早、中、晚三期,三期之间面貌差异明显,可能与政权更迭或族群变更有关。
▲ 陶寺遗址发掘现场
陶寺以古城为核心,在距今约4300-4100年前的陶寺初期便建有城池,城内总面积约20万平方米,遗址总面积更是达到160万平方米,到了陶寺中期,其面积更是膨胀至300万平方米,古城分为内外城,内城中有大型宫殿建筑,外城可能为普通贵族或平民所居,其中一些在土坎上掏掘的建筑与今天黄土高原上广泛分布的窑洞颇为相似。目前,陶寺遗址内已发现墓葬一万余座,其中一些墓葬还出土了玉器和时代极早的青铜器,如一件被认为是最早以复合范铸技术铸造的青铜铃,可见陶寺文化曾经达到相当的高度。
▲ 铜铃形器,出土于陶寺遗址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在中期王墓中曾出土过用于测量影长的天文仪器“槷表”,而陶寺中期也曾建造过著名的陶寺天文台---观测者可通过夯土柱间缝隙观察日出来确定时令,这或许表明陶寺中期的统治者们主要以高深的天文历法知识统治国家,与陶寺早期王族以高贵血统和礼乐制度统治产生了差异。
▲ 陶寺遗址古观象台
陶寺古城巨大的规模和复杂的社会都表明,在约4300年前,晋南地区曾经出现过一个国家级别的政权。学者认为,陶寺的存续时间与文献中帝王尧舜统治的时间相合,而在陶寺遗址附近仅20千米即发现了西周晋国的都城。按照《左传》的记载,晋国在西周初年所获的封地位置即在帝尧所属的陶唐氏故地。
不无巧合的是,在陶寺晚期的一座古井中,考古工作者发现一件残破的陶扁壶。壶上以朱砂写着两个文字,不少人认为这些文字与甲骨文中的“文尧”契合。综合这些证据,学者认为陶寺的主人可能正是帝尧所率的陶唐氏一族。中国人民大学韩建业教授指出,陶氏遗址早中期的政权更迭可能与文献中的“唐伐西夏”有关,而其最终覆灭可能是周人之祖后稷征伐尧子丹朱的历史事件。
▲ 陶寺出土陶扁壶上的文字“文尧”
如果陶寺是帝尧所建,那么帝舜是否也在地层中留下了痕迹呢?有人认为,晋南也是帝舜的活动区域,他在帝尧去世后继承了古国。而另外一些证据则将帝舜的族群指向更靠南的地方。20世纪30年代,考古工作者在中国鲁西南、皖西北和豫西地区的淮河流域发现了一种龙山时代文化,其分布广泛且对中原地区颇有影响。
因1936年发现的造律台遗址被命名为造律台文化。1979年,又在河南省周口市淮阳平粮台发现一座古城,在西周遗存下叠压着约5万平方米的古城,而2020年考古工作者又在平粮台古城北部约20千米的时庄发现一处约10万平方米的造律台文化遗址,其中发现的29座大型圆形建筑推测为用来储藏谷物的谷仓,时代最早可以追溯到约4000年前。学者估计其中的藏粮应该来自于其方圆150千米内的十个造律台文化聚落,拥有这种跨地域的资源调配能力,时庄、平粮台所属的应当是一个颇有实力的古国。
▲ 时庄遗址发现的地上建筑粮仓遗迹
平粮台、时庄遗址所处的淮阳地区,在历史上曾是西周陈国的都城所在,而根据《史记.陈杞世家》记载,武王伐纣之后,寻觅到帝舜的后裔胡公满,将其封于陈。换句话说,帝舜的后裔居于淮阳,平粮台西周时代的遗存据推测可能就是最早的陈国所在。因此很可能帝舜代表的有虞氏就是平粮台、时庄等诸遗址最早的主人。
考古学家李伯谦先生也认为文献中帝舜及其所属的有虞氏活动的范围,与造律台文化相重合,认为造律台文化正是有虞氏所创造。还有学者认为,在二里头文化和其前身新砦期文化中都有浓厚的造律台文化因素,古史中大禹所属的夏后氏承帝舜的有虞氏建立霸权传说与考古或可相对应。
▲ 考古学家李伯谦先生
到帝舜为止,传说中的“五帝时代”就告一段落了。黄河流域滋养了新石器时代的华夏先民,他们创造的辉煌文化又孕育了令人神往的五帝传说。在这一时代结束之后,接续的便是我们的“历史时代”,大禹之子夏后启建立了“家天下”的夏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