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南地区地处黄河中游,东凭中条之峻,西依吕梁之险,南临黄河之堑,一条汾河南北纵贯,历来就有尧都平阳、舜都蒲坂、禹都安邑、夏墟的传说。50年代,山西省文物普查中,发现临汾的襄汾县陶寺遗址是一处面积为300余平方米的史前遗址,考古学家认为,陶寺一带可能埋藏有夏朝时期的文化遗址。

20世纪70年代,山西工作队对陶寺遗址进行了重点复查,采集到许多陶片,并进行了初步整理,感觉到它的重要性,并决定进行发掘。当时,专家们学术目的很明确,即寻找早期的夏王朝都城。在勘探中,接连发现了居住址、灰坑、残陶窑和几座墓地,但在距离居住址稍远的墓葬中却缺乏陶器,这使得墓葬的时代和性质变得难以捉摸。

第二年,考古队把发掘工作重点放在了“寻陶”上。奇迹果然出现了,在一座大型墓内,出土了口径约40厘米的彩绘蟠龙纹陶盘。龙盘上的“龙”,被公认为中国龙的典型鼻祖,头在外圈,张开巨口,伸出如同麦穗的长信子,身子则向内卷,尾部在底盘中心,周身遍饰红鳞纹,虽蜷缩却似在蛰伏中蕴藏着力量。

▲ 彩绘蟠龙纹陶盘

 

这样的龙盘仅在五座大墓中出土,且每座墓中只有一件,可见其使用规格极高,应是用于祭祀的祭器而非实用器。有学者推测它可能是族群的标志,如同后来商周铜器上的族徽一样,被作为集团象征的图腾。在陶寺早期大墓中,考古学家还发现土鼓、陶铃及陶埙等乐器。

但是,这些陶寺王族墓地出土的大批文物,却让考古工作者对陶寺就是夏墟产生了怀疑。1984年,碳-14年代测定结果终于出来了,显示出该遗址时间可以早到距今4600年至4200年左右,也就是尧舜禹时期,而大禹治水以及夏朝建立的时期则是距今4200年左右。

但仅仅以此便断定陶寺是尧都,人们总觉得还不够有说服力。很快,奇迹悄然降临。一天早晨,负责陶寺具体发掘的高天麟,看到旁边一个探方正清理灰坑口部,堆了不少扁壶陶片,便随手拿起几块,看能不能对合起来。“咦,上面怎么有红‘道道’?”高天麟仔细察看,觉得它像笔迹。他异常兴奋,喜出望外地拿着能对合的碎片赶回灶房,找来刷子、水盆,小心翼翼地洗刷去红色笔迹周边的泥巴。

“你们看,扁壶鼓面的这个像‘文’字,而较平的另一面,上端字符不圆不方,中间有一横,下方好似中断了的问号。”说着,高天麟请大家一起来辨认。众人一致认为这是软笔朱书无疑,皆惊喜不已。紧接着,诸多专家学者从多个角度对这两个字进行了详尽考证,认为一个是“文”,基本无异议,就是表赞美之意。但对于背面那个奇怪的字符,众人始终争论不休。这可真是给考古界留下一个难解的问号,竟然出现“命、易、尧、邑、唐”等多种释读。

▲ 朱书扁壶上的文字

中国著名历史学家,在古文字学、古文献学等领域有很高造诣的张政烺,看了扁壶照片和原大摹本线图后,指出:“这个字,同大汶品文化陶文、殷墟甲骨文和现在通行的汉字属同一系统。”张先生简洁的语言概括了5000年以来中国文字发展的历史,确定了陶寺朱书“文”字在其中承前启后的历史定位。

陶寺到底有没有城?墓主人生前居住的场所在哪里?大家认为,陶寺这样高级别的聚落应该是有城的,因为一般的村落遗址不会有那样的墓群。根据对陶寺遗址的时空分析,学者们很快便将它与传说中的唐尧联系在一直。陶寺出土的龙盘,也成为证实陶寺就是尧都的重要器物之一。然而,这座城在哪里?尧都的考古证据又是什么?

新一轮发掘从1999年开始,2001年,陶寺遗址被列入国家重大科研项目“中华文明探源工程预研究”,陶寺考古担负起证实“中华文明五千年”的重任。同年,考古工作者发现了陶寺文化中期城址(约公元前2100-前2000年),确定了北、东、南三面城墙。2002年,考古队钻探出约一万平方米的中期墓地,并试掘了一下,这才发现M22大墓。

▲ 陶寺遗址M22大墓

在陶寺遗址已发掘的墓葬中,中期大墓M22规模最大。该墓随葬品非常丰富,同样拥有带彩绘柄的玉钺,众多的石镞、骨镞等兵器类器物,及彩绘陶器等礼器,规格非常高,表明墓主人似乎同时拥有军权、神权和族权。这三种权力正是王权的三个来源和组成部分,墓主人极有可能是“王者”级别的人物。

2003年至2004年,在陶寺遗址东南部的祭祀区,考古队发现了观象台及观测点。站在观测点上,透过缝隙,通过观测正东方向塔儿山山脊线上的日出,可将一个太阳年分为20个节令,除了包括冬至、夏至、春分、秋分之外,还有粟黍、稻、豆的农时以及当地四季冷暖气候变化节点和宗教节日等。

▲ 根据考古遗迹假想复原的效果

 

观象授时祭坛的存在,意味着历法作为王权的一部分在陶寺社会生活中的重要地位,同时也标志着陶寺城址的王都性质。它被认为是尧帝的观象台。传说,尧曾设官掌管天地时令,观测天象,制定历法,敬授民时。2009年,考古队为了今后观测的方便,依据地基深度和塔儿山主峰高度,用砖简单复原了观察柱,现已成为襄汾县一处著名的人文景观。

▲ 观象台空中照

 

2002年,中期王墓M22中出土了一根竖立在王墓的木杆,残长171.8厘米,整体涂黑漆,间断涂有绿色、红色标记的漆,呈现黑绿色段相间的醒目纹样。专家学者对这根木杆的每段色带做了编号,进行了一系列科学的计算,最终得出结论:不同刻度分别用于夏至、春分、秋分、冬至的影长判断,木杆上中间一条多余的横条为1.6尺,即夏至影长。2009年6月21日,夏至。项目组根据M22出土的“圭”和早期天文官墓葬出土的“表”复制品,在观象台进行模拟观测,反复计算,宣告成功。

▲ 圭尺全貌

根据史书记载,尧禅位给舜时叮嘱: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意思是说,天时和历法必须由你亲自掌握,你要好好地把握住手中圭尺。这便充分说明,圭尺在当时被视为王权的象征,并借助圭表大地测量的功能,表达君王统治疆域的象征意义。

2004年,通过勘探,在陶寺遗址东北部,考古队又发现了大面积夯土。接下来的两年,惊喜地发现了三排柱洞。此后,考古队围绕它进行了3个月的钻探,发现约13万平方米的长方形围垣,而里面疑似就是那座宫殿。让考古队员感到意外的是,基槽竟十分深,这在以往的发现中很少见到。

为了搞清楚是否存在宫城,从2013年3月开始,联合考古队持续对陶寺遗址疑似宫城城墙进行了正式发掘。2017年春,陶寺遗址考古继续扩大发掘,终于解剖出一段长达470米的东城墙基础,揭露了南东门址、东南角门以及墩台基础。最终,考古人员明确了位于遗址东北部的宫城呈长方形、面积近13万平方米,由北墙、东墙、南墙和西墙组成,城垣地上部分已不存在,仅剩余地下基础部分。

同年6月,宫城门址的发掘终于告一段落。两座城门的最终认定,不仅为“尧舜之都”提供了新证据,一块打破城墙遗址的墓地似乎意外揭开了陶寺遗址被毁之谜。摧毁了陶寺中期政权的人,极有可能是今天许多人都熟知的另一个族群。这个墓地里出土了一些陶鬲,是大袋足陶鬲。这是典型的“老虎山文化”肥足鬲的特点,也就是陕北神木石峁集团日常用的陶器。陶寺会不会真的毁于石峁人之手呢?对于陶寺,人们还继续期待着更多奇迹的出现。

▲ 陶寺与石峁的位置图

2015年6月18日,在卫生院新闻办举行的“山西 陶寺遗址发掘成果新闻发布会”上,国家重大科研项目“中华文明探源工程”首席专家王巍公布了近40年对陶寺遗址考古的重大成果,让世界震惊不已---陶寺遗址就是尧的都城,是最早的“中国”;陶寺遗址已经进行文明阶段。尧都,正走出传说时代,成为信史,中华民族的家谱又得以续写。

目前,在陶寺遗址,还有多处发现朱书文字的迹象,其中两个字出现于1984年发现的扁壶残片上,以何努为代表的一些学者包括古文字学家葛英会,都认为壶北面那个争议最大的字符最接近甲骨文的“尧”字。“尧”的繁体写法是“堯”,本意为“建立在黄土塬上的高大夯土城墙”,是唐尧后人对其的追念称谓。

▲何努推演此字为尧字的根据

陶寺遗址,作为迄今为止国内发现的唯一一座城墙、宫殿、王陵、祭祀区、手工业作坊区、大型仓储区、庶民居住区等各项功能要素齐备的早期都城遗址,已是探索中华文明起源的头一号研究对象。陶寺文明,正是多元一体中华文明的主脉、实证5000年中华文明历程的重要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