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传奇(刘诗昆口述)(11)

上一页 下一页

从附中到大学

1956 年 10 月返校后,我继续在中央音乐学院附中学习。那时,我已经弹得比中央音乐学院所有老师都好了,经常有同学请我给他们辅导钢琴,我也乐于助人。我又特别爱玩。那时我们经常做军事游戏,大家都推我做小头目。我们人人戴上肩章,每人都担当一个角色,什么上等兵,下等兵,上士,军士,下士,上尉、校,将,我就是司令官,组织大家分成两拨做军事游戏,和真的一样,同学们也比较服我。

我们最爱钻地道。当时学校取暖不用露天的暖气管,冬天锅炉房烧暖气就通过地道输送到各个教室,出口盖着水泥盖,人在地道内猫着腰可以走。我那时很淘气,偶然发现了锅炉房的暖气管道旁边有一个入口,是修理用的,在不生暖气的季节,我就组织地道战,带领一帮同学从那里钻进去,在地下钻来钻去…别的班正上课,突然间教室内地面的水泥盖就掀起来了,我们一帮人哗啦啦钻出来就跑走,看得那班学生膛目结舌,闹得我们乐不可支。这是我的一大发明,所有中央音乐学院附中的老同学都知道。

我也喜欢体育运动。因为个儿高,我是附中校篮球队的队员,参加过校运动会一千五百米长跑。我还喜欢游泳,小学六年级时,父亲就带我到青岛的海水浴场玩,是他教会我的。我在天津体育运动委员会举办的小口径步枪比赛上还获了奖,考上国家三级运动员,并得到了证书。枪法是从小玩气枪练就的。

1957 年 5 月,文化部委派我代表中国去捷克斯洛伐克参加“布拉格之春”国际音乐节,并举行钢琴独奏会。这是继参加李斯特比赛后,第一次专门出国表演,塔图良老师再次指导我准备曲目。这次我不仅演奏莫扎特、贝多芬、肖邦、李斯特等人的钢琴作品,还表演了斯美塔纳的乐曲,这是我第一次接触这位捷克斯洛伐克作曲家的作品。

要弹好这些不同风格的音乐作品,对每位大师都要区别对待,下功夫研究和辨析。我后来的弹奏风格相当广阔,就是从这时开始的。在“布拉格之春”音乐节上,我听了各国音乐家的演出,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意大利世界级钢琴大师米克朗吉里的钢琴独奏会。我在国内听过他不少唱片,这是我第一次在现场聆听,他弹奏的肖邦《幻想曲》尤其令人折服。

我那时只有十八岁,非常喜欢玩,在布拉格满街转,还买了一把气手枪和一些玻璃器皿。当年捷克斯洛伐克是以制造武器和玻璃器皿闻名世界的。我回国不久,塔图良老师出事了。

原来,在我出国期间,中国文化部组织一些苏联专家游览泰山。登山时,塔图良老师和其他几位苏联音乐专家出于好奇坐了轿子。事后,没坐轿子的苏联专家把坐轿子的告到苏联驻华使馆,说坐汽车、坐马车、骑马都可以,但不能骑人,苏联人不能让中国人抬着,坐轿子等于用奴隶,这是原则性问题。那时,苏联高度意识形态化,于是莫斯科下令塔图良等几个坐轿子的专家都立即回国。据说,这事惊动了周恩来总理,但他说情也没用,苏方说这是我们国家的纪律。

塔图良走后,他的专家岗位由一位苏联中年女钢琴家克拉甫琴科接替。她原是彼得堡音乐学院的党委书记,很看重我,但我没好好跟她学,因为不喜欢她的音乐风格。1957 年 6 月,我从中央音乐学院附中毕业,由于我不仅音乐专业出色,各门文化课业也都成绩优秀,被保送上了中央音乐学院钢琴系。

当时反右运动已经开始,我们中学生不参加这场运动,就是到处看看,满足一下好奇心,因此也没有受到冲击。但谁能想到,当时躲过初一,后来躲不过十五。

附中毕业后的暑假,我和同学去北京郊区的香山远足,模拟打游击战。我们一行六人自带干粮和水,每人还带一根登山用的棍子,沿着山间小路,走进人迹罕至的荒山。等来到一座破庙时,天已经黑了,我们把庙里几个大香案搬在一块凑成一个通铺,就在上面睡觉。夜里,我们轮流值班持枪放哨。我们有一支长筒气枪,还有我那把捷克气手枪,和真的一样。山上没有灯火,夜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后半夜传来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咚咚,咚咚,时断时续,令人毛骨悚然。我们吓坏了,汗毛倒竖,整夜不能合眼,至今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