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南部汾河岸边的洪洞,虽然只是一个县城,却享有极高的知名度。一句“问我祖先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成了多少国人寻根的心灵所系;京剧《玉堂春》里的一句“洪洞县里无好人”,为它的声名远播蒙上了一层幽默气息;位于洪洞县的古建巨制广胜寺和发现于其中的国图四大镇馆之宝之一“赵城金藏”,也让文化历史爱好者蜂拥而至。
不过很少有人知道,就在广胜下寺旁,有一眼泉叫霍泉,由霍泉而生的水利灌溉系统,由于在漫长历史进程中自发形成一套极为精密的管理模式,成为中国古代最具特色、最为完善的民间水利灌溉系统之一。 霍泉系统不仅是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更体现出中国古代基层社会的丰富图景,受到历史学者的持续关注。 2023年,山西霍泉灌溉工程入选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名录。
人水矛盾,自古就是困扰山西人的难题。相较而言,洪洞在山西却相对湿润。今日的洪洞县,是在1954年由洪洞,赵城二县合并而来的。这二县位于临汾盆地北端,吕梁山脉与霍山之间,汾河纵贯而过,河谷宽阔,土地肥沃,是极其适合农业发展的地区。但更得天独厚的是洪洞丰富的水资源,洪洞县的年均降水量目前约为600毫米,这在山西井不算突出,但重要之处在于洪洞用水有汾河与泉水两大来源。
作为山西的母亲河,汾河直到清代仍然水量充足,洪洞先民早就依汾河修建了通利渠等水渠。但贡献最大的还是引泉水,仅仅是霍泉就拥有泉眼108处。霍泉丰沛的水量,再加上复杂的灌溉体系,造就了洪洞县东部“颇似江南”的湿润景观。
霍泉泉眼位于洪洞县东部的广胜下寺旁,在两县合井以前,这里属于赵城县境。东边背靠高耸的霍山,西面是一马平川的临汾盆地, 在相当长时间内,霍泉平均流量接近4立方米/秒,可谓水源充沛。一般认为,霍泉系统的灌溉干渠---霍渠始建于唐太宗贞观年间(627-649),至今已超过1300年,首先落成的是北霍渠。到唐德宗贞元十六年(800),南霍渠竣工,并向西南延伸至洪洞县境 ,标志着霍泉水利灌溉系统的完成。yssd
进入宋代,霍泉系统仍在不断完善,并臻于极盛。到北宋庆历五年(1045),北霍渠达到灌溉土地范围的最高点---24村592顷地。 源源不断的水源,为霍泉系统内的村庄带来的同样是“水旱从人,不知饥馑”的丰饶,霍渠沿岸显然成为洪洞、赵城两县境内的富裕地区。在霍泉灌区内,不仅小麦、玉米、棉花等山西传统作物,因为良好的灌溉,可以获得远高于平均水平的产量;水稻、莲藕等在山西难得一见的水田作物,也占有一席之地 。
依赖水渠而形成的水磨业,是霍泉灌区具有特色的产业。由于霍泉地处山麓地带,地形自东向西,由霍山向汾河倾斜,导致高差明显、流速快,使得霍渠水能为水磨提供充足的动力。 水磨是回报率极高的行业,水磨业的发达使得不少普通家庭随之受益,成为霍泉灌区农民普遍富裕的一大来源。
洪洞、赵城二县毕竟降水量不足,繁荣的农业极易受干旱天气影响,因此水流稳定的霍泉,对当地百姓而言,说是生活命脉并不为过,他们对这一条霍渠水,简直如同生命一般看重。然而霍泉水是有限的,每日从泉眼涌出的水就是那些,上游如果把水用完了,下游纵有干渠,也对生产无济于事。问题就出在这里,霍泉泉眼在赵城县,但南霍渠流经赵城、洪洞两县,两个县的村庄都要用水,赵城人自然希望水多给自家用,洪洞人自然抵触赵城人在上游把水都截走。于是,霍泉分水之争,就显著地体现为赵城和洪洞两县之间的矛盾。
洪洞人迫切地需要通过谈判或诉讼,确立二县之间的分水比例,洪洞人能分到多少水,不只是取决于南霍上游的赵城各村能用多少水,还需要考虑有多少水会分流进仅在赵域境内的北渠,多少水会分流进南渠。 在唐后期刚刚确立分水模式时双方议定的比例是“三七分水”,也就是七水流入北霍渠,三成水流入南霍渠 至于为什么是三七比例呢?大概还是因为这是中国古代解决纷争的惯例比例,类似于黄金分割了。
然而水权毕竟紧紧握在赵城人手中,洪洞从一开始就极为被动。北宋庆历年间,北霍渠的灌溉范围达到顶峰,水田增加了73顷。可是霍泉水的流量应该没有太大变动,这说明更多的水流入了北霍渠,三七分水的格局被打破了。于是,洪洞人开始向官府打官司,试图用诉讼的方法维护自己的利益。但在整个北宋时代,分水之争看起来没有得到任何解决。
这一现象一直持续到清雍正二年(1724),这一年,两县人民因为分水石被破坏再起争端,甚至剑拔弩张,械斗一触即发。两县的上级、平阳知府刘登唐亲自处理分水之事,他的解决方案是索性用上更绝的工程方法。原来,为了控制水分流入南北霍渠的比例,历朝历代都在霍泉出水处设置了一些水利设施,比如限水石、拦水柱、逼水石、木桩等等,但木石材料相较而言都比较容易被破坏,多次分水纷争确实因为分水设施被人为毁坏所致。
刘登庸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在渠口装上11根铁柱,将泉水分为十个洞,三个洞流向南霍渠,七个洞流向北霍渠,并将泉水源头设为禁地,不许闲杂人等进入。至此,两县百姓纵有不服,也无话可说。频繁的分水之争,必然促进灌区村庄不断协商管理制度,最终导致霍泉灌区出现了一套十分严密的霍泉水法。
由于宋代南渠沿岸冲突已经非常激烈,早在北宋末,南霍渠已经有了成文的管理制度,这些制度记载在被称为渠册的文献中。渠册记载霍渠渠道情况、用水村庄、用水规则、管水组织、禁令等详细内容,也包括官府对历次分水之争的裁断,作为历史依据。同时,渠册上还盖有赵城、洪洞知县的官印,由官府付诸权威。
刘登庸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在渠口装上11根铁柱,将泉水分为十个洞,三个洞流向南霍渠,七个洞流向北霍渠,并将泉水源头设为禁地,不许闲杂人等进入。至此,两县百姓纵有不服,也无话可说。频繁的分水之争,必然促进灌区村庄不断协商管理制度,最终导致霍泉灌区出现了一套十分严密的霍泉水法。
在今天参观广胜下寺时,游客定不会错过寺旁的水神庙,建于元朝延?六年(1319)的它因保存完整的元代壁画而闻名遐迩。 这个水神庙,就是霍泉信仰的中心。 早在唐代,霍泉的水神—明应王的祭祀已经开始出现了。 祭祀水神,是霍泉灌区内村庄一年生活的重中之重,是村民们的狂欢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