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夏记—华夏青铜(下)

2012年到2013年,由国家博物馆研究员李刚带队对中条山采矿遗址进行了考古发掘,清理出采矿竖井、斜井、平巷、灶、灰坑的遗迹,这就是闻喜县玉坡村千金耙采铜遗址。 那么,这里是否就是考古学者苦苦寻找的夏代采矿遗址呢?经过两年的考古发掘,千金耙遗址出土了大量陶器残片,其中有少量夏代之前和夏初的方格纹、篮纹陶器,绝大多数则属于夏商之交,此外还有一些东周时期的陶片。

千金耙采铜遗址

考古学者据此推测,最早至夏代之前的龙山文化时期,后又历经夏、商、周三代,千金耙都存在铜矿开采的活动。直到今天,中条山依然是中国重要的产铜基地,累计探明铜储量330多万吨。工人们在设施完善的矿井里井然有序的开采铜矿,早在夏代,人们就在这里做着同样的工作。

但是以当时的生产力水平,要将大量铜矿石从中条山运到200多公里外的二里头绝非易事。3800年前的夏人又将如何解决这个难题呢?从千金耙采铜遗址出发,沿着中条山北麓向西前行20多公里,一处重要的夏商遗址--东下冯遗址,正在考古发掘中。

通过考古遗存对比,考古学家发现,东下冯遗址与二里头遗址有诸多共性,且基本属于同一时期,因而东下冯文化被称为二里头文化东下冯类型。 无独有偶,2019年,考古工作者在千金耙与东下冯之间的山西绛县西吴壁遗址,也发现了夏朝晚期制备冶铜燃料的木炭窑,以及与大量铜矿冶炼相关的坩埚、石锤、石砧、炉壁、铜渣等冶铜遗存。

山西绛县西吴壁遗址 木炭窑

一条古陉将中条山铜矿和夏都二里头连接了起来。它由西向东,从绛县小盆地东南冷口入山,经横岭关进入垣曲小盆地,再经蒲掌、邵元、王屋、过纸轵关至济源,渡过黄河,便到达了洛阳盆地。有学者们推测,夏人首先从中条山开采铜矿石,随后运到附近的西吴壁和东下冯进行冶炼,除铸造一些小型青铜器,大量冶炼加工的铜锭经由轵关陉运往洛阳盆地。在那里,夏都的铸铜作坊已经准备就绪。

运输铜料的轵关陉路线

艰难的铜料获取、复杂的铸造工艺,注定了青铜器作为那个时代奢侈品的属性,能掌握这一切的人必然拥有崇高的声望和权力,而这正是青铜器主人社会身份与等级的象征。在种类样式繁多的青铜器里,什么器物最能体现夏人的等级、身份和夏王至高无上的权威呢?

二里头发掘比较多的酒礼器酒礼器从它的质量上来说有青铜酒礼器,还有陶制的酒礼器。 在夏朝金字塔式的等级社会中,青铜酒器是特殊的存在,那时饮酒是王公贵族的特权,也是宫廷礼仪的一项重要内容。由稀有贵金属青铜制成的、以青铜爵为代表的酒器,自然也成为社会地位和身份的象征。随着青铜礼器呈现出全面替代陶礼器的趋势,青铜爵、青铜?、青铜?等酒器开始成为新的礼器组合。

青铜爵、青铜?、青铜?等酒器组合

这些青铜礼器以及尊贵性和稀有性,使礼仪制度具象化。在辅以青铜兵器的威严。夏朝统治者为构建最初的王朝国家,用青铜奠定“以礼治国”的基石,就此拉开了中国古代青铜礼乐文明的序幕。铸造青铜器的动力让二里头人不惜北渡黄河,翻越中条山来到山西南部,以国家王权的力量控制铜矿资源。这样的夏朝已然展示出前所未有的王朝迹象。

青铜文明并没有让夏朝永续不衰。公元前1600年前后,夏王朝的统治出现了危机。商汤举兵攻夏,鸣条之战后,存续400多年的夏王朝断送在夏桀的手里。商人占领了夏都二里头,昔日恢弘的宫殿被无情的摧毁,青铜铸造作坊却被完整保存了下来。

在充分吸收夏人的青铜铸造技术后,商人在郑州商城和偃师商城建立了自己的青铜作坊。至商代后期,已经能铸造出后母戊鼎这样的“国之重器”。从夏代到周代的整个中国青铜文明,由礼器、礼仪到礼制,无论器用层面还是其中所显示的文化底蕴,都是一以贯之的。

商 后母戊大方鼎

夏王朝灭亡后,以商王朝为主干,在黄河、长江流域形成更大的地域性青铜文化的交流网。这一文化交流网络的扩展构成此后以周王朝为代表的青铜文明的进一步拓展,乃至秦汉王朝版图形成的前提。

这些经历岁月考验的灰绿铜器,无论大气蓬勃抑或瑰丽奇巧,褪去炫彩夺目的香槟金色,更显厚重肃穆。今天,这份“千锤百炼”的荣光,仍然为后人所景仰,因为那是中国第一王朝夏开启历史新篇的徽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