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古兄弟时代(前133-前120)(4)
现场没有人看见盖乌斯.格拉古,他不忍加入罗马人之间的自相残杀,步入建在阿文庭山上的戴安娜神庙中,准备自杀以结束生命,但被追进来的两名友人夺去了他的剑,劝他不要轻生,不如暂避一时以图东山再起。从阿文庭山北坡下来,有一座跨越台伯河的桥,他们跑到这里时被追兵追上,两名友人抵挡追兵让盖乌斯快逃。盖乌斯只带着自己的一名奴隶逃到了河对岸,但没有遇到愿将马匹借给他的人,主仆二人只好钻进了河边的小树林。
追兵蜂拥而来,但是只在小树林中发现了两具尸体。最后跟着盖乌斯逃跑的奴隶名叫费罗克拉斯,从名字看是个希腊人,估计是一看无路可逃,奴隶先杀死了盖乌斯,然后自尽。遵照执政官奥皮米乌斯的命令,盖乌斯和弗拉库斯的人头被摆在罗马广场的讲坛上示众,尸身和其他被杀者的尸体一起被投进了台伯河。
与公元前133年提比利乌斯.格拉古被杀那次不同,公元前121年盖乌斯.格拉古被杀后,对其支持者的追杀并未在当日结束。被视为盖乌斯同党的人们相继被株连,他们被捕后未经审判即被处以死刑,被杀害者数目高达3000人。盖乌斯及其支持者的财产被没收拍卖,甚至盖乌斯妻子的陪嫁都被没收。就连遗属们想穿丧服以寄托哀思,竟也被当成“反国家行为”而遭到禁止。
格拉古两兄弟死后的境遇不同,还体现在对二人政治遗产的处置。公元前133年提比利乌斯被杀后,元老院慑于人民可能的反抗,不敢将提比利乌斯的《农地法》废黜或出台更正性的法律,只能采用不公开的釜底抽薪的手段让法令难以落实。而弟弟盖乌斯被杀后,元老院则是明目张胆地翻案。
首先是废止了预定在迦太基旧址建设“朱诺殖民城市”的计划。其次是用分步否定的方法,将格拉古兄弟改革的核心成果《农地法》废掉。第一,认可国有土地租借权可以转让。第二,对超出《农地法》规定上限违规多占用的土地,只要支付租金即可,不必交还国家。第三,废除了租借国有土地应缴的租金。这样一来,自耕农奖励政策彻底夭折,一切回归到原本的自发状态,土地向少数人集中已成不可抵挡之势。
后世很多研究者在分析格拉古兄弟改革失败的原因时,将其归结为“过于超前”。然而我却不愿意放弃另外一种看法。假如格拉古兄弟不是在护民官的位置,而是在执政官或者监察官的位置上推进改革,结果会是怎样呢?以兄弟二人的条件,假以时日,执政官甚至监察官都有几乎百分之百的可能当选。兄弟二人如不急于改革,熬10年当个执政官,或者执政官期满后隔几年再当上监察官,那时就有更强大的能力推进改革。在执政官或监察官作为政策提案者的情况下,其改革政策更易得到元老院的支持。有了这个背景,所提提案在公民大会上获得通过几乎没有问题。
护民官是平民阶级的代表,如果势力过于强大,有识之士就会产生元老院主导的罗马式共和政体会被摧毁的恐惧。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的人们,即使赞成格拉古兄弟的改革内容,也不赞成兄弟二人推进改革的方式。如果由执政官或监察官提出改革,再怎么着也是寡头政治下的共和政体“体制内”的改革。
不能理解格拉古兄弟改革真正意义的罗马人民,对两兄弟却抱有一种痛惜与哀怜之情,就在盖乌斯死去的地方,人们自发地建造了格拉古兄弟的塑像和颂扬他们生平事迹的石碑。每到祭祀的季节,人们就像祭奠自己亲人的墓碑一样,来到这里向格拉古兄弟的塑像和石碑敬奉时鲜供品。
由于提比利乌斯的儿子未成年即已夭折,盖乌斯无子,格拉古家的血脉到他们这辈就断绝了。毕竟是伟大的西庇阿.阿非利加努斯(大西庇阿)的女儿,元老院没有能够没收格拉古兄弟母亲科尔涅利娅的资产,科尔涅利娅在那不勒斯湾西边的米赛建造了一栋别墅,在这里过着引退的生活。科尔涅利娅并孙孤独,她那面海的别墅访客不绝,东方和非洲的王侯们访问罗马时,总会拜访她以表示敬意。
拜访餐桌上的话题难免会涉及她的两个儿子,儿子尸骨未存,连墓碑都被禁止修建,这对母亲何其残忍,但没有人见到过科尔涅利娅落泪。当她听说人们为她的两个儿子修建了颂扬生平事迹的石碑时,她说:“这是最适合我的孩子们的墓碑。”罗马人还为科尔涅利娅建造了塑像,虽然现在只剩下底座,但刻在底座上的“阿非利加努斯的女儿,格拉古兄弟之母科尔涅利娅”的字迹仍清晰可见。在妇女地位低下的共和制罗马,这是极为罕见的。
提比利乌斯.格拉古和盖乌斯.格拉古两兄弟的肖像,一幅也没有流传下来。他们分别死于30岁和33岁,生前制作肖像的可能性很小,而且在共和罗马时期对兄弟二人毁誉参半,估计他们不属于时常被人们供奉肖像的人物类型吧!经过2000多年的岁月能够遗留下来,由现代各国美术馆所藏的罗马人肖像为数不多,其中占压倒性多数的是第一代皇帝奥古斯都的肖像。由于这些原因,本书出场的主要人物中,只有格拉古兄弟没有肖像。
有一次我在罗马卡匹托尔美术馆参观的时候,有一尊大理石雕像前驻足,那是一尊刻画年轻人头部的雕像,大约是公元前后一个世纪的作品,凝望这尊雕像的时候,我开始想象提比利乌斯.格拉古可能就是这样一副容颜。 以“胜者的迷思”为书名的第三部,虽然这一部出场的马略、苏拉、和庞培的肖像现在都有留存且已验明正身,但相比之下,我还是决定使用在卡匹托尔美术馆发现的那尊不知名年轻人的雕像。
我使用这尊不知名年轻人的雕像作为本书第三部的封面,也是想说明罗马从格拉古兄弟开始陷入迷失的原因,正如很多研究者指明的那样---胜者罗马人没有骄奢,没有颓废,他们也有很多的苦恼想诉说。所谓“迷失”,不是来自外敌,完全是源于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