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大战前后,反蒋武装在调兵遣将的同时,还积极开展政治倒蒋活动。以改组派为首的文人由于没有直接掌握军队,短板问题突出,也需要借助地方实力派。阎锡山问鼎中央,必须披上一件得体的合法外衣,利用前者的政治理论体系和社会号召力,显然可以弥补军事反蒋之不足。既然你有“党的正统”,我有飞机大炮,何不各取所需?在同一面反蒋旗帜下,看似共谋“党国”大业,实则同床异梦。
派系林立,龃龉纷沓
中国国民党内部历来存在派系,其中影响较大的政治派别有西山派、改组派、胡汉民派、汪精卫派、太子派、政学系、CC系,军事集团更是数不胜数。国民党这个团体,成员本身就十分复杂,派系斗争最早可以追溯到同盟会时期,久而久之形成一种独特的政治文化,至今仍在台湾弹丸之地重复上演。
1925年3月,孙中山病逝北京,由于生前没有解决好接班人的问题,党内群龙无首,势必群雄并起。谁能代表国民党正统,谁被看作孙中山理所当然的继承人。若从资格来看,胡汉民、汪精卫、廖仲恺几乎并驾齐驱,国民党“一大”选举中央执行委员,按照得票多少宣布当选名单,胡汉民第一,汪精卫第二,廖仲恺第四。至于蒋介石,彼时连候补委员都轮不上。
后孙时代的国民党仍然执行“联俄容共”政策,谁是“一哥”,苏俄的态度无疑举足轻重。政治顾问鲍罗廷直接受斯大林指示,地位十分特殊,在他看来:胡汉民“成员太深,难以相处”;汪精卫“不会挺身出来硬干,如果抬他出来负责,他好像不会退缩”,此人“有野心、无宗旨,可利用”。于是,大元帅府改组,汪一跃成为国民政府主席、军事委员会主席,代理大元帅胡汉民反而降为外交部长。
鲍罗廷曾经预言,国民党“左派不能长期与右派共事,分裂是必然的和不可避免的”。1925年8月20日上午,公认的左派领袖廖仲恺遇刺身亡,汪精卫、许崇智、蒋介石组成特别委员会调查真相,发现胡汉民的堂弟以及许崇智的多位部下难逃干系。胡汉民威望大损,被迫远走苏俄考察;许崇智受牵连,只好辞去职务,赴沪养心。广东政局重新洗牌,汪精卫等于继承了孙中山所遗留的大部分党政权力,蒋介石则行情看涨,大有黑马之势。“廖案”处理结果沉重打击了国民党右派,邹鲁、谢持、林森等“老同志”纷纷离粤北上,在北京西山碧云寺---孙中山停灵处召集会议,通过多项“反共”协议,“西山派”由此得名。
1926年1月,国民党“二大”召开,汪精卫身兼数职,个人政治生涯达到最高峰。蒋介石当选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携东征陈炯明获胜余威,荣膺国民革命军总监。汪、蒋出身不同,各有地缘班底,一山难容二虎,“廖”案后形成有脆弱同盟很快出现嫌隙,国民党右派借机生事,坊间传闻有人联合苏俄要对蒋不利。3月19日,中央舰通宵不熄火,碰巧当天汪又多次关心蒋之行踪,导致紧张局势再添疑云。
蒋介石原先打算前往汕头“避祸”,但途中转念一想“我何为示人之弱”,遂调动军队控制了一些要害部门。汪精卫起初胸有成竹:“我在党有我的地位和历史,不是蒋介石能反对掉的。”其他如谭延?、朱培德等手握重兵之人,立场亦似乎“拥汪”,称蒋为“反革命”。出人意料的是,苏俄顾问团向蒋退让,谭、朱等人摇身一变充当起“和事佬”,汪精卫顿感颜面丧尽,称病出走海外。稍早时候,西山派另在上海煞有其事地开了“二大”,另外产生一个“二届”中委,后孙时代的国民党简直面目全非。
武力相向,愈演愈烈
在激烈的政治斗争面前,汪精卫又一次选择远渡重洋。从1926年5月至1927年1月,熟悉的法兰西小镇,汪精卫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但放眼中华大地,变化何止天翻地覆。北伐战争,国民革命军所向披靡,从珠江流域推进到长江流域,总司令蒋介石如日中天,逐步掌握了党权、政权和军权。另一方面,苏俄和中共一心争取国民党左派和共产党人重新联合执政,广州中央党部和国民政府迁往武汉,主张“迎汪复职”,尽快恢复党权抑制蒋的权力膨胀。
1927年3月下旬,蒋介石率领“党军”占领上海,在吴稚晖、蔡元培等部分国民党中央监委的支持下,决定加快实行反共“清党”的步伐。此时,汪精卫已经踏上回国的旅程。汪精卫心里很清楚,他并不掌握军事实力,想要同蒋抗衡,必须牢牢抓住党权,利用武汉抬高自己的地位。“如果要变,应该开中央全体会议来解决”;“必须依据党的纪律”;“非可以个人自由行动,亦非可以武力迫成”。围绕“清党”,看似形式问题,折射出的仍是汪、蒋权力之争。
武汉强调党统,南京奉行武力,长江中下游出现了两个对立的国民政府,夹杂着国共两党政治斗争,先有上海“四一二”政变,后有武汉“七一五”分共,愤怒的共产党人江西南昌打响了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枪。南京方面,蒋介石与复出的胡汉民联手,又有以李宗仁为首的桂系加盟,一面联络冯玉祥,一面继续打倒北洋军阀。武汉方面,苏俄顾问鲍罗廷铩羽回国,邓演达、宋庆龄等国民党左派相继失望离去,汪精卫依赖唐生智、张发奎等军人,既反共又反蒋,坚持非蒋下野,宁汉不能合作。
国民党内斗争愈演愈烈,直鲁联军乘机反扑,北伐军丢失徐州,李宗仁态度变得暧昧起来,“我们两面受敌不了,蒋先生暂时歇一歇也好”。事已至此,蒋内外交困,无奈宣布下野。面对北方军事压力,宁汉加紧合流,西山派不甘寂寞,权力寻求政治空间,最终由三方成立“中央特别委员会”,实际上否定了武汉一家独大的“正统”地位。
“汪派”不甘心就此失败,顾孟余、陈公博分头行动,暗中联络唐生智、张发奎从湖北和广东两地发动军事进攻。南京“讨唐军”雷厉风行,11月中旬,唐军退往湖南,桂系攻占武汉,势力范围扩张至两湖。张发奎从李济深手中袭得广州,却没想到共产党人在其眼皮底下举旗起事,“暴动”虽于数日内即告平定,然反汪派岂会放过大好机会,对汪、陈“酿成共祸”猛加攻讦,汪无路可退,不得不于12月16日秘密离沪,经由香港三赴法国。
大约二十多天后,蒋介石通电全国,正式复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旋即又在二届四中全会上恢复最高权力。但汪的暂时退出,并不意味着蒋从此可以高枕无忧。相反,北伐告成之后,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不服军事编遣决议,谁也不想多裁自己的兵,引发了一轮又一轮兵戎相见。于汪而言,坐山观虎斗,机会仍在。